“阿离,我们刚刚杀了人!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江毅神色冷然地对着师妹凌波仙说道。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们本是受雇而来,此时却误杀了雇主之子,如若不逃,必是死无葬身之地,且不说官府会缉拿他们,就说梨园同行若是闻得此事,也不会留他们半分活路,不然,日后谁家还敢雇佣梨园子弟入宅唱戏?!
他的师妹凌波仙本名洛离,凌波仙也不过是戏班班主自小给她起的花名,两人是荒年饥馑的时候,被家里人卖给了戏班,从小就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已是情根深种。
但是,戏班班主为了培养他们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名角,严令禁止二人发生兄妹以外的感情。
戏班班主说情爱纠缠只会让二人痴迷沉沦,会失了天生自然的那股子灵气,陷得越深就越唱不出戏里的百般子滋味,入不了戏,扮不出相,最后只能沦为碌碌无为之辈。
天下戏子何其之多?又有几人能成为声名鹊起,天下闻名的“名角”?无他,唯有匠气太重而已!
可是,情爱之毒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禁住?尤其是二人长成以后,日夜排练曲目,朝夕相对,早已是情根深种,私下相授,只差那婚媒嫁娶之仪式尔尔。
“师兄,我自是知道我俩人已是犯下了杀头的大罪,可是,你我自小就在这戏班里长大,离了“玉华班”,我俩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啊?总要有个章程吧?”,洛离有些无助的看着江毅小声地啜泣道。
她从未想过自己仅仅只是倾刻之间,就从众星捧月般的“玉华班”当家花旦,沦为了要被砍头的杀人凶犯,此刻,更是要与师兄浪迹天涯,做一对亡命鸳鸯。
“阿离,实不相瞒,这些年儿我也存下了不少打赏的银钱,本来是打算哪日跟师父提亲,换下了你的卖身契贴,让我俩人也有个结果。
却不想,今日竟遇到了这等杀头的祸事,如若不逃的话,我俩怕是难逃菜市口那一刀,我不甘心啊!我俩一日夫妻都未曾做得,今昔却要死在此地!!!”,言到此处,江毅双目赤红,面色狰狞咬牙切齿道。
洛离看着神情狰狞陌生的江毅,心底骇然之下,竟不自觉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在她的心底,师兄永远都是俊逸不凡,温文尔雅的形象,何曾见过神态如此恐怖的师兄。
“我打算先将这死鬼的尸身找地方埋掉,然后,再带上银钱细软和你一起逃离此地,找个不认识我俩人的山清水秀之地,买上几亩良田,再置办些家业,然后,我俩再拜堂成亲,好好的过日子。”
“想来,你那儿应该也有些银钱,我们可以去湖广那边,那边可没人认识我们!”,江毅越说越兴奋,他的眼中闪动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大抵是认为自己终于有了破局的方法。
许是被江毅的想法给打动,洛离却是返身走进了房间里,从放着衣物的木箱底部摸出一个小锦袋,递给了刚刚进屋想要询问她的江毅,江毅愣愣的打来了小锦袋,只见袋子里装着几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几枚细小的金锭,数颗珍珠,还有一枚珍贵的猫眼石,大概价值足足有上千两之多。
“阿离,你这?!”
“师兄,你别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些银钱本来就是我存下来打算用来自赎已身,余下的银钱再拿去添置嫁妆。
事已至此,全凭师兄做主,小妹是死是活,全在师兄的一念之下,万望师兄怜惜!”。
“既是如此……,阿离,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先去处理掉尸身,你就呆在房中收拾一些简便的行装细软,待我回来接你离开……。”,语毕,江毅将洛离揽进了自己的怀中,低声温存地说道。
洛离梨花带雨的目送着江毅用草席卷起了黄庆发的尸身,悄悄地向小院边的围墙摸去,只要尸身离了此处庭院,再将那尖石上的血水清洗干净,任谁也想不到,此地竟刚刚发生了一起骇人的命案。
不多时,洛离将手中的空茶壶放回了屋里的茶桌上,她刚刚用壶里的茶水将假山上的血迹冲洗得干干净净,就连粘稠腥臭的血浆,都让她用手巾此擦拭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此刻,江毅正吃力地拖着黄庆发的尸身,向着村外的坟地行去,却不知,在离他不远处的草丛里,竟是有着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的行径。
实在是江毅太过大意,他从未想过一具一直在往外面冒血的尸体,会不会在沿路留下一条血迹,会不会有人看到这条血迹一直寻找过来?
他只以为“古丘”村里的黄家大办宴席,所有人不是去看戏听戏,便是去吃那流水宴席了,就连那黄府里的下人,也有不少偷偷跑去看戏,否则,就刚刚江毅与黄庆发的那一番撕打怒骂,也不至于连个看闲事的人都没招来。
陈老六做梦也没有想到,本来只是打算趁着全村人吃席看戏的光景,偷偷地去黄家在村外的鱼池里,捕上几条大鱼拿回去下酒。
却不想在他出村后,恍然间却看到村边小路上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有着一条血迹,他想着这不年不节的年景,黄家又在大摆宴席,莫不是也如他这般,做了那偷鸡摸狗之事?
好奇之下,陈老六也是顺着血迹便寻了过来,只打算抓贼抓赃见机讹上一半,不想,却是遇到了这等骇人听闻的事,只是不知那戏班子的人手上拖着的尸身又是谁人的?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陈老六小心翼翼的在着江毅的身后,一直跟到了村外的坟地处,等到江毅放下尸体后,捆扎着尸体的草席突然崩开,黄庆发那死状凄惨的尸体映入了陈老六的眼里。
“呃~”
陈老六失声发出了一声惊惶的低叫,他本来是猜想那杀人的强人手中拖着的尸体,多半也是他们戏班里内斗失手杀死的人,却不想,那强人竟是对黄家的二少爷下了杀手!
“谁?!是谁在那里?!”
本来还在用木板挖土的江毅,突然听见不远处的草丛中传出了声音,他的神情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有错过,没放过,江毅眼神一凛,抄起手中的木板,就向着发出声音的草丛冲去……。
自觉自己已经暴露的陈老六,顾不上其他的事,连忙连滚带爬地从草丛中爬起,疯狂地往村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尖喊道:“杀人啦!戏班子的“项羽”杀人了!黄家二少爷被人杀了!快来人救命啊!”。
江毅一看事情败露,这天杀的狗才居然还敢高声大喊他杀人了,这显然是不打算再活下去了。
江毅掂量了一下手中原本还是墓碑性质的木板,眼神微瞄之下,脱手将木板掷向了正在飞速奔逃的陈老六,他自信陈老六绝逃不过自己勤学苦练了十几载的基本功。
还在逃跑的陈老六只觉自己耳后一阵恶风袭来,接着后脑就是一阵剧痛,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扑倒在地,眼前天旋地转,根本看不清前路在哪。
陈老六惶恐万分地在地上摸抓着,试图站起身来继续逃走,可是已经追上来的江毅,又怎么可能再给他逃跑的机会!
只见江毅飞起一脚踏在了陈老六的后心处,他用上了自小练习了十几载的抖劲,直接踩断了陈老六的脊柱,还不待陈老六痛叫出声,江毅又是一脚跺在了他的颈椎上,这一下直接让还在痛苦挣扎中的陈老六,全然没了声息,全身上下蜷做一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I。
见着眼前这个模样老实忠厚,年龄四十几许的老农,彻底地死在了自己的手上,江毅的脊背上不由地浮起了一层白毛冷汗,刚才如果他出手再慢上几分,说不好,死在这里的人就是他了!
喘上几口粗气后,江毅连忙架起陈老六还有温热的尸身,强做镇定的往坟地返去,他感觉自己好似陷入了一个越来越深的漩涡之中,可能此刻,可能下一刻,他就可能被汹涌的浪潮给吞噬掉,一点渣都不会剩……。
“呼哧~,呼哧~”
坟地里,江毅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吃力地挖着土,旁边躺在地上的两具死不瞑目,面色狰狞的尸体,像是带着了某种无言的恐惧,江毅时不时地撇上一眼,面色却显得十分的沉默。
渐渐地,江毅心底突然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想法,为什么他要冒着风险在这里埋尸体?
这里还会不会有其他人突然找过来?
带上师妹一起逃走的话,会不会被师妹连累的根本逃不出去?
师妹不是已经把她存下来的钱都给了自己嘛?
我难道还要冒着风险再跑回去接她?
万一,已经有人目睹了我误杀了黄二少爷的事?
师妹,是不是已经被黄家给抓起来了?我现在回去是不是自投罗网?
不,我不能死!我有钱!哈哈,我有钱!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师妹?!呃,不行,带上她,我们两个人都可能逃不了!只要我现在悄悄地走了,等到东窗事发的时候,师妹肯定最先被他们找到,只要师妹能再拖个两三天,我就能安稳地逃到湖广之地了!
对,就这么办!
江毅的脸上神色百般变化,时而凝重,时而哀叹,时而却又狠厉,最后,江毅把心一横,猛地把手中充当铲子的木板,狠狠地往地上一掼,转身就跑了!
师妹,他不要了!
一个女人而已!
他现在手上拥有的的银钱,足以让他在外省扎根立足,所以,他没道理不一个人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