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似是而非的世界,有似曾相识的人,却有截然不同的因与果。
这是一个平行世界中的清末民初。
……
在师父升天后的第三日,原慈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大雪山。
他的行李很简单,一具古旧的剑匣,将几件洗换的衣物和一堆零碎杂物打成一个包裹,然后骑着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条雪蛟兽,就这么下了山。
一天之后,雪蛟阿朱驮着他走出了千里冰川,然后原慈和从小陪伴了他很多年的阿朱挥手道别。
“如果将来你要走江的话,别忘了和我说一声!我陪你入海啊。”
原慈一脸的不舍。
雪蛟阿朱却已经转身朝雪山深处走去。
原慈望着阿朱消失在山峦后的巨大身影,有些生气,因为对方并没有回头张望他一眼,而自己却还一直傻傻站在风雪中等着,这头老蛟总是这么无情。
难怪师父会说,阿朱比自己更有仙根,可惜是生错了年代,若是出生在千年前灵气还算充沛的时代,修成一条天龙完全不在话下。
然后,原慈也转身,他走出了满天风雪,有生以来第一次走出了昆仑,走进了山下的世界。
若只看容貌,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背着一具黑色的剑匣,拎着一个不知用什么动物毛皮做成的包裹,独自一人穿过了一片草原,然后是一片炎热无比的沙漠,接着又是一片更为广袤的荒原,十日之后,来到了一片蔚蓝的大湖旁。
那是一片仿佛镶嵌在天空中的镜子般美丽的湖水,原慈在湖边休息了三天,从经过的牧人口中,他知道了这片美的让人窒息的湖水的名字:茶卡盐湖。
三天之后,原慈结束了休息,继续开始自己孤独的旅程,他朝着西南方向,走过一片片荒漠,一座座崇山峻岭,一条条湍流险滩,沿着一条笔直的,常人根本难以跨越的路径,直入巴蜀。
然后路上的人烟开始渐渐多了起来,沿途出现了许多的城镇,原慈对所有他能看见的一切,都有着无比浓厚的兴趣,但是他依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按照师父的描述,他赶到了一个名为重庆的城市,在这里亲眼目睹了师父曾经说过那种叫做火轮船的东西。
这就是即将取代仙道力量,成为这个世界新的秩序之力的科技力量的造物?
看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和几百年前,天地间还有些许灵气之时,师父所制的能在云端飞翔的载人轻舟,完全不能相比么!
不过他终究还是登上了这种火轮船,沿江直下,一日千里,其间也曾潜入船舱底部,仔细看了一下能让这千吨之重的金铁所铸之物,在水面快逾奔马,名字叫做蒸汽机的东西。
不过原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更加明白了师父登天前的那句话,天地已然大变了。
力量不再只是源自天地,源自灵气,居然能够由人造之物中生发,不是天地大变又是什么?
三日之后,火轮船抵达武汉,原慈下了船,在汉口转小渡轮到武昌,然后按照他一路来的所见所闻中,学会的某些知识或者说常识,叫了一辆黄包车,给了车夫一张写着地址的纸片。
黄包车拉着他穿过大街小巷,一个时辰后来到了蛇山脚下的一座占地极广的大宅院前。
原慈下了车,给了车夫一块银元,并且认真地告诉那名车夫,不用给他找钱了。
原慈很有钱,都是师父为他准备的,存在一个叫做钱庄的地方,路过重庆的时候,他取了一些。
那个车夫千恩万谢地走了,对于他来说,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不但得了一笔天降横财,最古怪的是从码头一路将那客人拉到蛇山脚下,他一点都没感觉吃力,那个少年客人明明背着很大一个行李,却仿佛根本没有重量一般。
这名车夫并不知道,他今天的经历,其实有一种很玄妙的说法,叫遇仙。
原慈望着眼前青翠葱郁的蛇山,望着山脚下那座倒塌的千古名楼的遗址,突然闭上了眼睛,开始感受某些气息。
他跨越数千里,从最西北的昆仑山巅,来到这神州的中腹之地,除了在茶卡盐湖因心有所悟时停留了三天之外,一路马不停蹄,披星戴月,总算是及时赶到了。
还好,时间还来的及。
然后原慈睁开了眼睛,朝对面那座雕栏画栋的大院迈步走去。
朱红色的大门前,午后的阳光将那两座镇门石狮映照地威武不凡,石狮旁站着几名大汉,在这深秋时节,这些汉子却都穿着短褂,打着赤膊,裸露着强壮的肌肉,头上的没有留辫,剃着光头,隐约可见青茬,应该是刚剃不久。
为首的那名汉子四十出头年纪,身材异常高壮,面容沧桑而冷峻。
汉子有些疑惑地望着走来的少年。
穿着一袭有点像道士服的宽松长袍,留着一头长发,背着一个古怪的木盒,拎着一个大大的包裹,似乎风尘仆仆,脸上却又无风霜之色,模样漂亮地不像话,肌肤比女子还要白皙娇嫩,仿佛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这大汉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三教九流的人物不知见过了多少,然而眼前的少年却让实在他有点看不透身份来历。
原慈走到门前,然后低头在包裹中掏摸了一会,在一大堆零碎杂物中,找到了那块黑乎乎的玉佩,将它递给了大汉。
“把它交给这里的主人,就说西北山上有人找他。”
看门大汉怔怔的接过了玉佩,低头看了一眼,这枚玉佩沁色暗沉,上方边缘还缺了一个角,一看就知道是不值钱的玩意,其中一面刻着一座雄伟大山的图案,另一边则刻着两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字。
如果是往日,他肯定早就将这破玉佩扔回到对方的脸上了,知不知道这府中住的是什么人啊!就算湖广总督,见到这宅院的主人,也要客客气气,给足面子,你拿着这么一块破玉佩,就想见到他老人家?
只是这因为这几天,府中正在谋划一件大事,本身就有许多身份颇为神秘的客人不停出入此地,否则总舵把子他老人家,又怎么会命自己这帮中第一高手来这里守门。
最重要的是,练拳多年,一身功夫早已登堂入室的汉子,在这少年的身上,隐隐感受到某种气息,压迫地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所以汉子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将那块玉佩交给了边上的一名兄弟,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他进去通报舵把子他老人家。
然后汉子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少年,越看越觉得云里雾里。
会党的人?
看气质不像。
海外来的联络人?
可人家已经说了自己来自西北。
“请问这位先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找我家舵把子有何贵干?”
汉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
然而还没等那少年回到,身后的府邸中就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声。
这汉子愕然转头望去,就看到一大群人呼啦啦地从大门后涌了出来,为首的是一名六旬开外,方面长髯,面容威严的老者。
这名老者神情激动,步履匆匆地走到那少年面前,只是望了对方一眼,然后这位哥老会辈分最高的三大龙头之一,两湖之地八帮十三会共尊的总舵把子刘元甫,将那枚黑色玉佩高高举在头顶处,接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原慈的身前。
“哥老第十三代上香弟子刘元甫,拜见祖师爷。”
这一天,按照山下世界的纪年,是清宣统三年,辛亥年八月十日,西历1911年10月1日。
九天之后,神州大地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