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一座优雅的庭院里,江颖跪在南宫燕的脚下。
南宫燕神色冷酷,不被其所动,断然道:“你现在后悔了,想要见他们母子,我绝不会答应你!我绝不会将你拱手让人,你死了这条心吧!”
江颖道:“我父亲一定会来找我,到那时你休怪我无情!”
南宫燕道:“你放心,没人会找到这里,包括江盟主。”
长安城外,天鹰教总舵,浮云山庄。
一处庭院里到处是受伤的天鹰教弟子。
江云剑指着一名弟子,再次问道:“江颖在哪里?”
那名弟子道:“你杀了我吧,我还是那句话,不知道!”
江云从不乱杀无辜,他缓缓放下剑,喊道:“南宫燕,你出来!”
那名弟子道:“别喊了,我们教主根本不在这里,你也休想找到她。”
江云问道:“告诉我,南宫燕在哪里?我儿子在哪里?”
那名弟子笑了起来,紧接着一剑刺进自己的胸膛:“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其他弟子也都跟他一样,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鲜血染红了地面,江云感到一阵眩晕,手中的剑掉在地上。
火灵岛。
江云从噩梦中惊醒,窗外初春的阳光射进房中。春去春来又一年。自碧火庄一战之后,已经过了七个年头了。江云的头上又悄然多了几丝银发。
江颖和陆无情之子也已七岁。陆无情也有七年未见自己的丈夫了。她给儿子取名江盼,其含义就是盼望丈夫早日归来。
过年了,是小孩子最快乐的时候。江盼穿着娘亲自缝制的棉衣跑出了家门。天真无邪的他像放飞的燕子。
海龙寨,一条街道上,几个小孩子正围着堆雪人。
“快看,没人要的来了。”一个男孩子忽然指着飞跑而来的江盼喊道。几个小孩儿都放眼望去,看见江盼穿得神神气气,漂漂亮亮,有的人眼里充满羡慕,有的人眼里却充满嫉妒。
“我能和你们一起玩儿吗?”江盼看着大家道。先前那个说话的男孩道:“当然可以。”
江盼走到雪人跟前,从地上抓一把雪,拍在雪人上。他正开开心心拍着,突然腿被人勾了一下,他一下就摔倒了,弄得浑身是雪。
那个绊他倒的男孩儿趁机骑在他的身上,还拿雪往他脖子里塞。
江盼一边喊叫,一边挣扎,可是骑着他的男孩儿个头比他大许多,他挣脱不开。
其他孩子在一旁欢呼大笑。直到他哭了,那个男孩儿才起身,跟其他男孩儿一哄跑了。
欺负他的那个男孩儿跑到远处,大喊道:“你是个没人要的孩子!你爹不要你们了……”
江盼听见他的话,更伤心更流泪了。
这时候,有人将他抱起,搂进怀里。那人正是他娘。
陆无情抱着江盼满脸热泪。
江盼见娘哭了,他反而不哭了,道:“娘,你不要哭了!”他不知道娘为什么哭。哭是小孩子的事情,他觉得大人哭很奇怪。
江盼道:“娘,都是我不好,又惹你伤心了。娘,我以后再也不哭了。”
陆无情看着儿子这样懂事坚强,收了收眼泪,脸上露出一丝欢笑。
江盼给娘擦擦眼泪,道:“娘,爷爷夸我拳法又有进步了,回家我打给你看。”
回到院子里,江盼道:“娘,我给打一套华山派长拳十段锦。”
陆无情含笑“嗯”了一声,向一旁站了站。
江盼先蹲了个马,握起小拳头,一招一式练起来,一边练,一边解说:“这一招叫不孝儿郎打屁股,这一招叫抛妻弃子喝水呛,这一招叫喜新厌旧没良心,这一招叫无情无义潘世美,这一招叫——”
陆无情走到近前,道:“这是谁教你的?”
江盼停下道:“是爷爷。他说如果哪天我见到了爹,就用这套拳打他,替娘报仇。”
陆无情眼泪又下来了,紧紧抱住儿子。江盼道:“娘,爹到底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回家,他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陆无情终于哭出了声道:“不会,你爹不会不要我们,不会!”
江盼道:“那他还不回来,其他孩子都说我是没人要的。娘,我恨我爹,我恨他。”
陆无情道:“不要恨你爹,你爹不是那样的人,他爱我们,永远都爱。”
江盼道:“娘,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爹,我好想他啊!”
陆无情沉默了,她心中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也这样问:颖儿,你在哪儿?你真的不要我们母子了吗?你何时才能回家?陆无情不想让盼儿跟她一样绝望,道:“过些日子,娘带你去找爹好不好?”
江盼道:“爹到底在哪里啊?离这里远吗?”
陆无情眼神迷茫道:“远,很远,在大海的西边。”
江盼抬起头向天边望去,想象着那个遥远的地方。
江盼又问:“那我多久才能见到爹呢?”
陆无情道:“很快就能见到了。”其实他怎么能知道何时才能见到自己的夫君,他的话都是哄盼儿开心的。
江盼自然相信娘的话,开心得喊道:“我能见到我爹了,我能见到我爹了……”
天黑了,江盼睡了,露着甜甜的笑脸,好像在梦里憧憬着见到爹时开心的样子。陆无情轻轻地出了门,来见江云。屋子里的油灯还亮着,他走到门口,喊道:“爹——”
“是,无情来了。”搭话的是陆秀。陆无情进了屋,江云把书本放下,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陆秀招呼道:“情儿,坐下说话。”
“谢谢娘,不用了,我说一句话就走。爹,明天我想离开这里。”
江云神色微讶道:“颖儿的事,太委屈你了。可是,你打算去哪里?你又没有亲戚投奔。”
陆无情道:“我不能再让盼儿没有爹,所以我要去找江颖。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要找到他。爹,今晚来,就是给你说一声。话已经说完了,我走了。”
“等一下!”江云道,“你执意去找,我也不阻拦。不过,请你再晚几天。等周大哥他们回来。他们回来就能给你带个信,给你去找定个方向。人海茫茫,你瞎走瞎撞,何时是个头?行不行?”
陆无情颔首。
回到家中,蓦然看见挂在墙上的那把青铜红穗宝剑,这把剑是江颖送给她的礼物之一,一瞬间让她情不自禁想起许多和江颖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那是一段幸福时光。那时候,他们真是甜蜜蜜如胶似漆,难割难舍。那也许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可现在,江颖为什么就背叛了他们,抛弃了他们,不回来再看他们一眼?或者有什么其他原因,使他并非心甘情愿。她想到这些,幸福的感觉一扫而空,心里烦乱如麻,悲情难抑。
“爹——爹——”
正当她烦乱悲伤时,小江盼发出一声梦呓。
陆无情赶紧走到床边,抓住儿子伸出棉被的手。
小江盼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开心地满足地重新安静下来。陆无情就这样温暖着儿子的手,过了良久,才把他的小手送进被窝。她希望她的儿子在梦里跟他的父亲尽量多地呆一会儿。
陆无情带着江盼来海边,一边是玩儿,一边是看周前辈的船回来没有。红色而巨大的圆日从海平面徐徐升起,新的一天到来了,同样带着新的希望。江盼在沙滩上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凉凉的海风吹来,他似浑不在意。大概他的奔跑早已暖和了他身体。
陆无情望着大海,望着码头,码头上雇工们已经开始忙碌,船只来来往往,有的是准备远航,有的是刚刚抵岸。
一天又一天过去,周前辈的船始终没有回来。也许久在海岛生活的他们早已厌倦了海岛的生活,这次远去大陆归无定期。
在海滩上,江盼最爱做的事是练拳,或者在他娘面前背诵一些唐诗宋词,还有就是哄娘开心。陆无情很多次问他长大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回答始终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一个七岁小孩儿怎么会懂这些大道理,一定是他爷爷江云教的。江颖的性格跟他的父亲迥异,但愿江盼跟他父亲的性格也迥异,真正做个有情有义的人。
日沉大海,残阳的金色余晖铺洒在海面上。陆无情抱起江盼,拖着略微疲惫的身体,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失望的心情比她的步子更沉重。
江盼问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爹啊?”陆无情沉吟片刻道:“等天再暖和些,咱们就去,好不好?”
江盼高兴极了,举着胳膊欢呼。他虽年纪小,但很懂事,娘说的话他都听,娘做的事他都觉得对,他要哄着娘开心,绝不惹娘生气。其实,他原本也不懂这些,这些都是爷爷教他武艺时,给他说的。他很崇拜爷爷,爷爷在他心里是个大英雄,所以爷爷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听,都牢记在心里。
走到院子里时,看见树下有个人影。江云负手而站,仰望星空。
“爹,你怎么来了?”陆无情有些惊讶道。
江云伸出左手,手里拿着个包袱,道:“给你送些银子,让她们看见不好,又要闹!”说着把包袱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走过去,接过江盼,道:“盼儿,你长大了,就要懂事,听娘的话,不惹娘生气。”
江盼道:“爷爷,你都给我说了好多遍了,说得我耳朵都生茧子了,放心吧,我一定不惹娘生气。”
江云很欣慰,想想自己这般大的时候还没有他懂事。续道:“你想去找江颖,我不拦着,可是盼儿这么小,路上万一出点什么事,那还得了。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你也不想盼儿有事吧?”
陆无情道:“爹,有什么话,您直说。”
江云道:“并非我无情,也是为你们母子着想,我想留下盼儿,交给我,你一个人行走江湖也方便。”
陆无情道:“我去找丈夫,不是去打打杀杀。还有,盼儿已经没了父亲,怎么能再没有母亲?”
江盼似听懂了大人的话,囔囔道:“我不跟娘分开,我永远都不跟娘分开!”
陆无情道:“你看,他离不开我,他没了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江云沉默,他怎么能让盼儿的命,比他还苦。他从小没爹没娘,但继母视他如亲子,给他的爱胜过寻常母亲。
陆无情的话说服了他,他叹了一声道:“老天,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们江家!无情,江颖有错,念在他从小孤苦伶仃的份上原谅他。”
陆无情道:“爹,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