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知道又要赔多少银子了,命苦呀!”
天元耷拉着脑袋,边走边嘟囔,活像个被霜打了的小蔫茄子。
“奶奶的,老天爷是不是在故意玩我?”
“前世是个穷二代也就算了,好不容易熬到而立之年,结果失业又失恋,变得一无所有!”
“买不起车,买不起房,无依无靠,最后落得个靠送外卖为生!”
“不过,好歹前世也是为了救人才挂的,算是做了好事积了阴德哇!”
“本来指望这下总能投胎个官二代、富二代,最次也得是个拆二代吧?”
“结果呢?你给老子投胎的是个啥玩意儿?”
“一出生就背负了巨额债务!妥妥的‘负二代’!”
“哎~,看来投胎真是个技术活,而我,明显是技术稀烂那种。”
“还有,这胎投得也忒远了点,直接跨星球了,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天元一路走,一路抱怨命运的不公,越说越气,最后气得手舞足蹈,恨不得跳起来指着老天爷的鼻子尖骂街。
“虽说前世的蓝色星球没法修炼,可好歹有高科技啊!手机电脑,外卖空调,它不香吗?”
“现在倒好,投胎到这鬼地方,到处是妖魔鬼怪,打个工还得冒着被魔兽加餐的风险。”
“加上我自己这破体质压根没法修炼,跟投胎回蓝星当个战五渣有啥区别?”
“平时无聊了想听个歌、刷个短视频都办不到,就这鬼环境,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呢!”
说到这儿,天元简直是欲哭无泪,心里拔凉拔凉的。
可每每想到这儿,他内心又充满了巨大的问号。
“按地府常规流程,死后不是得先过奈何桥,孟婆她老人家给碗汤喝的吗?怎么轮到我这程序就直接简化清零了?”
“就记得当时救那个落水的小女孩,刚把她推上岸,自己就被漩涡卷到河底去了。”
“就在窒息快要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再睁开眼,人就已经躺在襁褓里了!”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天元使劲摇了摇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
他投胎后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座古朴又破败的城门。
城门上方,刻着三个龙飞凤舞、殷红如血的狰狞大字——鬼寂岭。
再一扭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自己身边的几具冰冷尸体!
当时他整个人都蒙圈了,等反应过来,吓得想要挣扎着爬起来跑开时,才绝望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被裹在襁褓里,甚至还被一具尸体紧紧地搂在身边!
他依稀记得,尸体周边有明显的打斗痕迹,现场除了那几具尸体,再不见半个活人。
“也不知道当时搂着我的那具尸体,是我这身体的什么人?父亲?还是……”
“算了,多想无益。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想该怎么应付店里那位母老虎才是正事。”
天元正愁眉苦脸地琢磨着该怎么解释这次丢货的事,人已经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易品居”门前。
“易品居”的老板娘“櫻姐”,是鬼寂岭有名的母夜叉,脾气火爆,嗓门极大。
她的左脸额头处有一大块青黑色的胎记,一口黄板牙还有些外凸(龅牙)。
但她发起火来,那一声吼,真真是十里八乡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十年前,櫻姐孤身一人来到鬼寂岭,开了这家“易品居”。
主要业务是为前去魔域森林的狩猎者和寻宝人提供补给物资,顺便也兼卖些常见的疗伤药品。
天元就是易品居的“首席”(也是唯一)打工仔。这次弄丢的这批货,是“三魁帮”预定的,是要送往其在魔域森林外围一处据点的疗伤药品。
虽说据点就在外围,通常不会有强大的魔兽流窜至此,就算有,也多半是些受伤落单的低阶魔兽。
但天元的运气就是这么“好”,只要他进魔域森林送货,十次里有八九次能“中奖”碰上魔兽。
哪怕只是受伤的低阶魔兽,对于无法修炼、年仅八岁的天元来说,也无疑是撞见了死神!
碰到死神还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撒丫子就跑啊!
虽然天元无法修行,但这几年被魔兽追着跑,练就的逃命本领,那绝对是专业级别的。
他的标准应对流程第一招便是:果断将手中的货物朝魔兽扔出去,吸引其注意力,然后转身撒腿就跑,绝不回头!
毕竟,他运送的大部分物资都是些草药,多少带点灵性气息,对魔兽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站在门口半天不进来,你小子,是不是又把老娘的订单扔出去喂魔兽了?”
天元正在门口做心理建设,思考着待会儿该怎么狡辩…啊不,是解释。这下倒好,不用编了,直接被櫻姐的“狮吼功”给戳穿了。
“哎呀,櫻姐呀!您可不知道哇,今天我遇到的那魔兽,那可太不一般了!个头这么大,眼睛像铜铃……”
天元硬着头皮,挤出一脸谄媚的笑容走进门,看到櫻姐正双手叉腰站在柜台后,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他立刻试图转移话题。
“闭——嘴——!”
櫻姐根本不吃这套,直接打断了他的表演,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只见她拿出那把她盘得油光锃亮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顿猛操作,随后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让天元头皮发麻的“核善”笑容。
“算上你这次弄丢的‘丹凤草’,小子,你一共欠老娘两亿五千三百二十万两白银!”
“零头给你抹了,算你两亿五千万两!”
“另外,鉴于你再次严重工作失误,今天没饭吃!”
“别呀,櫻姐!欠款我认,但饭您得让我吃才行啊!”
天元一听不让吃饭,立马急了,简直要哭出来。
他赶忙小跑到柜台前,双手扒着柜台边缘,踮着脚辩解道:“您想想,要是我饿死了,您找谁还钱去呀?损失最大的可是您呐!”
“您看,我这一大早就出发去送货,被那魔兽在魔域森林里追杀了整整一天,一口东西都没吃,可怜呐!”
“不让吃饭,那还不真要了我的老命了!哦不对,是小命!小命啊!”
櫻姐完全无视了天元的哀嚎,仿佛没听见一样。
“饿一两顿,死不了!”
说罢,她离开柜台,朝门外走去。
路过天元身边时,她脚步顿了一下。
“哦,对了,老娘要外出几天去备货,这段时间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看店。”
“还有,柜台第一个抽屉里有个小盒子,明天天魁帮的人来要赔偿时,你拿给他们。”
天元见櫻姐真要出门,而且天色已晚,忍不住关切地问了一句:“櫻姐,天马上要黑了,你这会儿就走?”
櫻姐闻言,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天元的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不舍。
“嗯。”
“记得!今晚——不准吃饭!”
但这份柔和转瞬即逝,她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然后不再理会天元,转身大步离开了店铺。
櫻姐走后,天元揉着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蔫头耷脑地走到柜台后,好奇地拿起櫻姐交代的那个要赔给三魁帮的小盒子。
“三魁帮”是鬼寂岭的一个老牌帮派,是早年为了逃避仇家追杀,躲到鬼寂岭来的韩氏三兄弟组织成立的。帮主叫“韩大魁”,另外两个兄弟是副帮主,分别叫“韩二魁”、“韩三魁”。
“我去~!三阶魔核?!”
天元打开盒子,顿时一脸震惊。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枚散发着淡淡土黄色光晕的貔熊三阶魔核!
“不过是弄丢了一些治疗外伤的‘丹凤草’而已,至于赔一个三阶魔核吗?”
“平时抠门得要死的櫻姐,这次怎么这么大方?”
“难道是…终于良心发现了?还是出门脑袋被门夹了?”
天元满心都是不可思议。
“哎!甭管为啥,这笔天价账,最后肯定又是记到我头上了呗!她当然无所谓了!”
“生来就负债两亿五千多万两白银!这是什么概念?”
“这比甲午战争后清政府赔偿给小日本的两亿三千万两白银,还要多出两千多万两呢!”
“这辈子,指定是还不完了!”
“我的人生哪!本以为投个胎能逆天改命,这倒好,直接掉进终极负债陷阱里了!又得给人打一辈子工,估计打到死都还不清这阎王债!”
“咕噜噜——”
他的肚子再次发出了响亮的抗议。
“算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想办法解决饿肚子的问题吧!”
天元无奈地摇摇头,把装有貔熊三阶魔核的盒子小心翼翼放回柜台抽屉,然后准备去后厨找点吃的。
“太阳都落山了,天也快黑透了,这个点儿应该不会再有生意上门了。”
他走到店铺门口,伸长脖子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费力地关上那两扇沉重的木门。
櫻姐在家时,店铺一般要到戌时(晚上7-9点)才关门。今天櫻姐不在,加上天元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他也没心思再看店了,这才刚到酉时(下午5-7点)就把店铺给关了。
关上店门,天元溜达到后堂厨房,开始翻找吃的。
他掀开灶台上的锅盖,锅里只有一碗颜色诡异、绿油油的稀粥。
“又是蚀骨草粥!这玩意儿都喝了整整八年了!”
天元看着那碗粥,小脸皱成了一团,嫌弃地瘪了瘪嘴。
…
时间倒回八年前,天元孤零零地躺在鬼寂岭冰冷坚硬的城门口。
也不能算完全孤零零,至少身边还躺着几具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
鬼寂岭虽是座城,但因地处贫瘠险僻之地,附近的魔域森林也没什么高阶魔兽,加上没有大势力看得上这块地方,因此城门常年无人看守。
当年櫻姐外出备货回来,恰巧看到被遗弃在尸体旁、奄奄一息的天元。那时天色已晚,四周无人,她心一软,索性就把他抱回了家。
天元是櫻姐一手拉扯大的。虽然櫻姐一直让天元叫她“姐”,但在天元心里,早把她当成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养母。
他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也许当年躺在他身边的那具男尸就是他的父亲,那他的生母呢?又在何处?
在他来到这个世界、恢复意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一家人被仇家追杀?还是卷入了什么阴谋?为什么会被追杀?
这一切,对拥有成年灵魂的天元来说,虽然好奇,但已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因为他带着前世的记忆,并非一个真正崭新的灵魂。虽然感激这世的父母给了他生命和躯壳,但他眼下最现实的目标,是想方设法在这个危险的世界先活下去。
天元从未跟任何人透露过自己转生后仍保留前世记忆的事,即便是对櫻姐,他也守口如瓶。
他一直伪装成一个普通婴儿,慢慢“长大”。
在他四五岁稍微懂点事(在櫻姐看来)的时候,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櫻姐,是否认识当年城门口的那些尸体,想打听点关于这身生父母的线索。
不指望能报仇雪恨,至少希望能祭奠一下,也算报答他们给予生命的恩情。
但每次问到櫻姐,得到的答复总是:“你就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小讨债鬼!”
甚至有次,天元故意插科打诨地问:“櫻姐,你是不是就是我妈妈?是不是不小心未婚先孕生下了我?”
“然后不被世人所容,为了逃避流言蜚语,才带着我远走他乡,躲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苟且偷生?”
櫻姐也常常搞不懂,天元这小脑袋瓜里,怎么总能蹦出些如此早熟又离奇的想法。
但她还是难得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的疑惑:“你觉得就老娘我这副尊容,会有哪个男人想不开,愿意跟我未婚先孕?”
櫻姐当时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额~,好吧!”天元心里嘀咕:“说得也是!就您这长相加上这暴脾气,恐怕除了我,这世上真没哪个男人能消受得起了吧!”
“哦,对了,那你为什么给我取名叫‘天元’呀?”天元又一脸好奇地追问。
櫻姐当时正忙着分拣药材,头也没抬,随口就回了一句:“因为那几年老娘运气背到家了,希望给你取个厉害点的名字,能给我转转运。”
这解释,让天元直接懵了。
“额~,那‘天元’这俩字,好像跟‘运气’也挂不上边吧?”
“怎么挂不上边?”櫻姐放下手里的药材,抬头反驳,“这名字寓意好!寓意你能天天给老娘带来‘元宝’!”
“你…?就这寓意?”天元简直无语凝噎。
“那还不如直接叫我‘天宝’呢!还更直白点!”
櫻姐没在意天元的吐槽,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肉痛地补充道:“只是没想到,你个扫把星!不但没给老娘带来元宝,还让老娘把压箱底的老本都给赔光了!”
“这~,那也不能全怪我呀!”天元无奈地摊了摊手,“兴许是您那两件宝贝自己本身就不太稳定呢?”
原来,当年櫻姐把天元捡回易品居后,发现这孩子不哭不闹,看她的眼神还怪怪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櫻姐心想,正常情况下,刚出生的婴儿离开父母肯定会缺乏安全感,大哭大闹才对。这孩子倒好,躺在尸体旁边不知道哭,被抱回来也安安静静。
明明那几具尸体生前经历过激烈厮杀,现场一片狼藉,就算没伤到他,抱回来时也难免磕碰一下,他怎么就不知道哭呢?
櫻姐当时甚至怀疑,这孩子该不会是个小哑巴吧?
看他也是个孤儿了,自己既然碰上了也算缘分,干脆就自己养着吧!
看着他那古里精怪的眼神,也没多想,随口就给他定了名:“以后,你就叫‘天元’吧!”
只是她从来没带过孩子,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养,该喂他吃什么。
想了半天,觉得煮点稀粥总没错。
于是,她把天元放在床上,顺手把带回来的一些物品(其中包括那两颗来历不明的珠子)也放在了床上,就去厨房熬粥了。
可等她熬完粥回到房间时,却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恐怖一幕:
整个房间被两股极其强大而恐怖的能量场所充斥!
一边鲜红如血,只看一眼,就仿佛魂魄要被吸摄入无间炼狱;
另一边则炽白灼目,那光芒似乎能直击元神,将其瞬间炙烤湮灭!
这两股庞大的能量,正围绕着床上的天元疯狂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终交织缠绕成一道漆黑深邃的能量龙卷,将天元卷起,悬浮在风眼中心!
櫻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愣了好半天才猛地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扑向那黑色龙卷,想把天元拽出来。
可那龙卷旋转的力量太过强大,任她如何努力,都无法突破其外围的能量场,更别说触碰到中心的天元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龙卷将天元吸到半空后,分化出无数道细小的黑色气流,如同活物般,精准地刺向天元的身体,最终尽数钻入他体内,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最后一丝黑色气流也没入天元体内,那骇人的龙卷才彻底消失。天元的身体缓缓落回床上,整个人陷入了深度昏迷。
其实,当时櫻姐去厨房熬粥时,天元躺在床上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并没太注意櫻姐放在他身边的东西。
他只是突然看到一颗赤红如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凭空浮现,悬浮在他头顶,然后一阵极强的眩晕感袭来,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面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三年后,櫻姐觉得他稍微懂点事了,才告诉他的。
“天元呐,以后你要记得,你欠老娘我两亿五千万两白银!”
“你吃了我两颗宝贝珠子,一颗算你一亿两!另外五千万两,是老娘的精神损失费和这几年你的饭钱、住宿费!”
“你这辈子,就乖乖给老娘努力打工还债吧!债没还清之前,不准死!”
……
“无奈呀,这账不认不行啊!”
“虽然櫻姐说的那黑色龙卷的事,听起来玄乎其玄,不知是真是假。但当年失去意识前,确实亲眼看到了那两颗诡异的珠子。”
看着锅里那碗绿得发慌的蚀骨草粥,天元回想起这些往事,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粗鲁而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猛地将沉浸在回忆中的天元惊醒。
“谁呀?!店铺打烊了!要买东西或者下单送货的,明天赶早!”
天元没好气地朝着门口吼道,心里嘀咕着谁这么没眼力劲儿。
…
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更加粗暴、蛮横的声音,震得门板都在发颤:
“老子~,三魁帮的,“韩大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