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彦凛心里顿时紧张,像考试前发试卷时的忐忑不安。
“等下你们吃完早餐后,由我把你们带到会议室,你们的座位在旁听席,在会议召开期间,你们可以小声交流,但是声音一定不能被正席听到。正席划分成了五个区域,六大家除去缺席的阿方索家族,会坐在这五个区域,尼泽兰先生的座位在正席的中央,有点像法庭的审判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尼泽兰先生这一次是被弹劾的对象。”竹内青司说。
“那我们呢?”洛彦凛看了看亚璃,胆怯地问。
“你们在会议的大部分时间坐在旁听席旁听,轮到你们中某个人发言的时候,就起身去审判席。尼泽兰先生的座位旁边预留了一个空座位,就是为你们准备的。”竹内青司说,“不必紧张,每个人大约只会被询问五到十分钟,当然——前提是没有人刻意去刁难你们。”
“应该没有吧,我和那帮人又无冤无仇,凭什么刁难我们。他们既然想弹劾希尔教授,拿我们开涮也没有什么意义。”亚璃说。
“但是你们的每一句发言都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竹内青司说,“尼泽兰先生让我再次给你们重复,你们经历的那段断裂的时间,不管在你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你们看到了什么、还是你们怎么做的,一定要毫无保留地全部说出来。”
“你果然吸血鬼!”弧形短刀和短霰弹枪握在了桑托斯的手里,他是经历过特殊训练的猎人,时刻等待着战斗的开始,可以在最短的时间让自己全副武装。
“你们原来已经做好了杀死我的准备。”科鲁兹盯着弯月般的短刀,“看来,今天的上班可能要迟到了,被领导批评是很难受的事情,你们应该为打破我的平静生活付出代价。”
“最近一个月,我们已经猎杀了你的几十个同类。但是它们都只是被鲜血与欲望支配的可怜动物,走投无路的困兽。而你却伪装成普通上班族,隐藏在人群中,继续着你的杀人计划。不得不说,比起那些东西,你是一个有智慧的吸血鬼。”桑托斯说,“你就是那只觉醒的亚种级伪装者吧。”
“亚种?伪装者?那是什么东西。我胡安•科鲁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科鲁兹皱皱眉头,“当缜密的生物钟被打乱时,我会感到恐惧,就像正常运作的机器突然缺少了某个重要部件。当我的内心感到无比烦躁之时,只有新鲜的血液能让我的心情平复下来,让我回到平静生活的正轨,为此,我会不惜让我的双手沾上更多鲜血,偏离了正途的道路只有借助野蛮的力量才能将它修正。”
“说到底,你也只是嗜血的野兽罢了。”桑托斯喃喃地说,“卢卡,你先离开这里,通知奥利维拉先生前来支援。”他提醒同伴,他年轻些的同伴只佩戴了一把防身用左轮手枪和格斗指虎,显然没有同吸血鬼单兵作战的能力。
卢卡头也不回地往天台的出口跑,从他成为伊卡瑟德葡萄牙分部的新人的两年以来,他一直相信自己的搭档,尽管桑托斯的年龄只比他大一岁,但他缜密的思维、强大的决断力和战斗的觉悟却让他望其项背,渐渐的卢卡把桑托斯看作了靠山一样的大哥,大哥的判断一定是对的,大哥在前面保护我敌人就一定无法靠近我。
桑托斯的霰弹枪管指着科鲁兹的方向,掩护同伴的撤退,只要科鲁兹进入射程,他的头部或者胸口会瞬间炸裂。
“呵——”科鲁兹轻轻地笑,他没有冲上前去阻止卢卡的逃离。
卢卡猛烈地撞门,他有些焦急了,满脸通红,豆粒大小汗珠从两颊流下,因为——通往天台的唯一铁门被锁住了。这里变成了死斗之地,犹如古罗马的竞技场。
“当我知道你们可能会杀死我的时候,我当然也要做好杀死你们的准备。”科鲁兹的手心攥着一把同样生锈的钥匙,“而碰巧我又拥有这里的钥匙,我当然不能让你们离开这个地方,如果放走了你们两个中的其中一个,你们的同伴会源源不断来追杀我的吧。到那时候,我平静的生活就彻底被打破了。”
科鲁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杀死那八个年轻女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冷漠,意识里属于人性的部分已经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副“追求平静生活”的人类皮囊。
卢卡的面色渐渐苍白,脸上的汗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渣,在皮肤上割开了无数个细小的裂口,裂口里涌出的血也凝固了,像扎在肉里的一大把染红的银针。这些凝固成细针的血液从被割破的脸部的皮开始一层一层向里“入侵”,流出来的更多的血液被凝结成更多的针,不到一分钟一张人脸已经血肉模糊,仿佛被割下了脸皮。
卢卡开始爆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后来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的声带被破坏了,只能捂住胸口沙哑呻吟。
桑托斯呆呆地看着痛苦的同伴,他一直是同伴的靠山,可靠的大哥,当同伴遇到了危险,他从不会做出弃卒保车的选择,而是舍身让同伴先脱离险境。而此时他却完全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拯救正在被死亡一步步逼近的伙伴,敌人不是他力所能及的刀剑枪械或者野兽利爪,这是属于吸血鬼这种特殊生物的“异能力”,只有“异能力”才能对抗“异能力”,而他只是普通的人类。
血液反向穿刺通透了卢卡的脑髓,这个才加入伊卡瑟德两年的年轻新人,在毫无还手机会的攻击下,痛苦的死去。
“异能力……亚种级别的吸血鬼才能觉醒的身体特质,你这个怪物……”桑托斯握着短刀的手在颤抖,“异能力”的概念是他从书本与资料中知道的,他自己从未接触过亚种级别的怪物。在自然条件下,吸血鬼从接受初拥到进化成为亚种需要经过无法预测的漫长时间,它们大多都是传说中的怪物,而每当亚种的生命信号被侦测到时,出动猎杀的都是直属于执行部部长的特别行动组,其消耗的财力不亚于一场小规模现代战争。
“目睹同伴的死亡却仍然能这么淡定地面对我,我开始有点敬佩你了。”科鲁兹说。
桑托斯背对着卢卡,这里是战场,只要敌人还没有被消灭,他就不能停止战斗。他想起当年自己刚刚成为葡萄牙分部的新人时,分部长奥利维拉先生给他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在战场上必须抑制住自己作为人的感情,只有铁石心肠的人才能战胜铁石心肠的恶鬼。
而他现在更不能慌乱,无论敌人接下来做出什么样的行动。如果他现在为眼前敌人的强大而汗流浃背或者为身后同伴的惨死而哭泣流泪,就给了科鲁兹更好使用那恐怖的异能力的机会,他的能力貌似可以让一定领域内的液体凝固。
“这个小镇,竟然隐藏着如此可怕的东西。”桑托斯不再用“人”这个词来指代科鲁兹,“你就是吸血鬼大规模苏醒的元凶吧,你的血统对那些初代种或者次代种有至高无上的号召力。”
“大规模苏醒?这个地方竟然还有和我一样的同类?”科鲁兹说,“不过我对你所说的号召力并无兴趣,我只会以我的意志行动,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你……什么都不知道?”桑托斯感到了惊愕,“那,你的异能力是怎么出现的……你是拥有一套完整的社会关系,拥有人类的正常思维。如果你不是在体内觉醒了被掩藏的基因,难道说你也是被操控的吗?”
他一步一步逼近科鲁兹,短管霰弹枪的射程并不远,但是在短距离内全部命中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反正你很快也会带着这个秘密成为一具尸体。”科鲁兹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其他人注意到自己,“三个月前,我感觉我周围的一切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我甚至难以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这个世界是无时无刻不变化着的,我们永远是消极被动的。但这一次我感觉世界在以我为中心,不断做出改变适应我而不是我适应世界。我以前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而这次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神的存在,它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偶像,神就在我的身上,我即是神。”
短刀直接刺穿了科鲁兹的身体,鲜血溅落到地上发出“呲呲”声响。桑托斯突然发动了攻势,短刀像苍鹰的利爪凶猛地刺向怪物。刺进、拔出……他以极高的频率反复重复着这个动作,手臂快的几乎出现了残影。这是他的战斗风格,他可以数秒之内在猎物身上留下十几个刀伤,其造成的杀伤可以比拟瞬发的微型冲锋枪。
“你不是神,你是恶魔。”猛禽般的动作丝毫不影响他的轻声细语,他按下了短管霰弹枪的扳机,科鲁兹的喉咙被射出了一个深凹的窟窿,血像失控的温泉喷涌而出,弹药爆裂的冲击力把科鲁兹击出几米远。
最后一下的短管霰弹枪才是他真正的大杀器,在猎物反应过来准备反击时,使用这致命一击彻底结束猎物的生命。
科鲁兹身上的高烈性鲜血也溅到了桑托斯的身上,他随手脱下正在被腐蚀的冲锋衣,里面是黑色的防弹背心。他走上前,枪管按在了科鲁兹的眉心,换作是一般人类,这把经过改装过的暴力大杀器能顷刻间让头盖骨灰飞烟灭。
科鲁兹的嘴唇在颤抖,好像在不断重复某个词——好疼……
科鲁兹的短刀经过了技术部工艺的特殊处理,在液态汞中浸泡过后电镀了一层银。银和汞是对吸血鬼杀伤力最大的两种元素,科鲁兹的痛苦也来源于这些元素对他那吸血鬼机体的侵蚀。
同时,科鲁兹破损的肉体又在以可以看见的速度愈合。他是亚种伪装者,不是一般的低等种,他的身体已经足够抗住这种程度的伤害。
桑托斯知道他必须再补射一枪,再强大的生物,颅骨爆裂了也只有死亡。
“等等……在你射杀我之前……可以最后听我说几句吗?”科鲁兹拖着血肉模糊之躯,强忍剧痛爬起身,双手支撑地面,坐在天台背对着阳光的角落大口喘气。亚种级别的伪装者对光线除了一些较为敏感的器官,几乎已经具备了免疫力,但是当意识奄奄一息身体遍体鳞伤时,这个物种对阳光本能的恐惧会再次显现。
“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怪物。”桑托斯说。
“我,胡安•科鲁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任何干扰我的平静生活的人都会被我抹除,我痛恨没有规律充满未知的人生,人生只有不断重复循环才让我心安。”科鲁兹捂住喉咙的血窟窿,血从他的指缝间不停的流出,在这种医学上不可治愈的致命伤下还能冷静说话,或许也只有吸血鬼这种生命力极旺盛的怪物能做到。
“你还有四十五秒。”桑托斯加大了按住扳机地食指的力量。
“你知道吗?我刚才杀死你的同伴的方式,你们称之为‘异能力’,我凝固了你的同伴脸上的汗珠并把它变成了我的武器。我第一次使用这个能力的时候只把它当成了几率极低的巧合,毕竟这个世界就是由无数个偶然构成的必然,但渐渐地我发现,这实际上是一种必然,我是可以操控这个能力的,不仅仅是水,泪珠、汗珠、唾液……这些都在我的能力之内,我不仅让它们凝固,更重要的是让它们改变形态,让这些没有生命的液体臣服于我。所以你面对我如此冷静,不流下一滴冷汗、不为你的同伴而哭泣、吸干了口里所有的唾液,我必须向你致敬,你找到了打败我的方法。哦,我不小心说漏了一种东西——”
科鲁兹抬起头,注视着桑托斯的眼睛,“鲜血!”
他吐出这个词的一刹那,桑托斯的身体已经分离,下身还笔直地站着,腰部以上的躯干落到了脚边。
突如其来的斩击造成的疼痛让桑托斯的身体瞬时麻痹,他感觉身体的力量正在被源源不断地抽走,紧握着短管霰弹枪和短刀的双手无力支撑这两把武器。他这才意识到,他被瞬间腰斩了。
科鲁兹缓缓站起来,一脚把武器踢向了别处。“你对我造成伤害也注定了你的失败,只要从我的身上流出的血液来不及自然凝固,我就能用我的意志让它凝固成我希望的形状,比如……一把处刑的闸刀。”
“我避开了你的要害,你大约还可以活……两分钟吧。”科鲁兹说,“你们伊卡瑟德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我从来没有听说这个名字,难道你还有其他的同伴也在找我吗?”
鲜血呛进了桑托斯的气管,他说不出任何话。
“算了,我也没有必要知道。不过我会把你那些想要寻找我的同伴全部杀了,只有把你们彻底清除,我才能回归到平静的生活。”科鲁兹说着说着就停下了,眉毛拧成一团,好像最后被将军的是他。
“你……用你最后的生命给你的同伴发了消息?”科鲁兹看到了桑托斯指间的手机,发完信息后,桑托斯用最后的力气锁住了屏幕。
“你……已经……逃不掉了。”桑托斯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桑托斯想起了还在葡萄牙的未婚妻,现在她可能还在梦乡里幻想着交换戒指的美妙时刻吧。他为了这次行动推迟了婚礼的日程,可是他永远也回不去了。
奥利维拉先生……我的讯息已经……传达到了……
洛彦凛和亚璃蜷缩在旁听席最不起眼的角落,只露出半个头窥探着陆续进场就坐的家族干部们,像两只偷看主人的小懒猫。
会议室不像传统意义上的阶梯大厅,也不像为某人定罪的审判庭。从走进来身后沉重的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仿佛来到了缩小版的古罗马斗兽场,每块墙壁和每个座椅都被装饰成了砖块的颜色,穹顶的玻璃近乎透明,阳光比先前暗淡些了,好像预示了一场暴雨的来临。
看似很宏伟的会议室规模并不大,各家干部就坐后,甚至还显的有些拥挤。洛彦凛和亚璃身处的旁听席反而更加显眼了,洛彦凛不敢想象被这数百位来自社会各界的精英人物齐刷刷凝视的感觉。座位正如竹内青司所说被分成了五个区域,每个区域的电子牌都映着这个家族的名字和家徽,在背后支撑这些名字的是海底冰山般的巨大资本帝国。
时间已经过了约定的十点,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还没有停息,但每个人在小声议论的同时,都注视着会场正中央的“审判席”,“审判席”的桌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像是加工的失败产品,但是细看却能看见,这些密集的坑洼都是一道道锁链的间隙,桌椅之间也用铁链连接在一起,坐在上面远远看去仿佛真的是被锁链束缚住一般。阳光透过穹顶把“审判席”完全笼罩在了光幕中,像中世纪欧洲猎杀巫女的火刑架。
“卧槽,谁这么恶趣味啊。”洛彦凛指着那个外形奇葩的“审判席”,贴在亚璃的耳边小声问。
“呸,说话离我远点,我的耳朵好痒。”一直被头发遮住脸的亚璃突然甩过头,还残留着高级香波余味的发梢从洛彦凛的脸颊拂过,像是被少女的指间轻轻挑动。
“哇哇哇哇,那你也别吓我啊,如果你再穿一件白裙子就是贞子了。”洛彦凛被吓得直往后仰。
“想骗姐姐穿白裙子?可没那么容易,没想到我们的洛彦凛还有这个嗜好啊。”亚璃手指戳着洛彦凛因为缺乏睡眠而有些泛黄的脸,洛彦凛闻到了一阵短暂的清香,这是翠绿色指甲油的香精味混入了一丝少女指尖的体香。
“咳咳,井上小姐,假设你真的有被害妄想症,那也不能提防到我的头上。如果我真的对你图谋不轨,那你……嗯,昨晚就不会舒服地打呼噜了。”洛彦凛左顾右盼,不敢直视亚璃的眼睛。
“你你你你……我才没有打呼噜!洛彦凛你这个混蛋!”亚璃顿时变的结结巴巴,她也跟着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的打闹,然后她把指头捏成了拳头。
亚璃的反应比洛彦凛所想的激烈的多,像是被戳穿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我错了我错了……挨姆骚瑞……斯米马赛……井上小姐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洛彦凛闭上眼,他意识到自己算是难逃一顿毒打了。
奇怪的是,挥到一半的拳头在空中停下了。洛彦凛睁开眼,亚璃端庄地坐在座位上,像一位文静贤慧的大家闺秀,只有洛彦凛一副正在挨打的样子,狼狈不堪。
洛彦凛突然发觉是什么回事了,他们的动静终于闹的有些大了,距离较劲的几个欧美模样的人瞥着他们,皱着眉头小声讨论着什么。
“不想被赶出去就老实一点哦。”亚璃用着一副恶作剧得逞的语气说。
“我还巴不得被赶出去哩。”洛彦凛说,“我怎么看都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吧。”
“谁让你说我打呼噜,还有哦,你敢把这个讲给安德鲁或者伊耶,我就把你绑起来丢进温泉泡三天三夜。”
“那……竹内先生呢?”
“这个更不行!”
“先生们,女士们,请稍安勿躁,希尔•尼泽兰先生马上就要来了。”洛彦凛刚说完“竹内”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的主人的声音就传来了。
洛彦凛和亚璃的表情一齐严肃下来,两个人的头以相同的频率转向会场的正中央。
竹内青司换了一套青山洋服,这是日本的上班族最常见的日式西服款式,他穿在身上,那种忧郁牛郎般的高冷好像被消磨殆尽了,“沦为”了一个长的很帅的普通上班族。
“已经十点过五分钟了,在英国如果你迟到五分钟,你就可以选择辞职了。尼泽兰先生是准备向我们辞职吗?”一个年轻威严的声音盖过了整个嘈杂的会场,会场霎时安静了下来,目光都投向年轻的格里菲斯家主。格里菲斯家族向来以强势著称,在董事会里,他们往往掌握着决策的主要导向。
洛彦凛的目光也跟着所有人一起望向那个年轻人,格里菲斯家主挺拔地坐在专属于他自己的席位上,身前是他的铭牌——马修•格里菲斯。马修是一位典型的英伦绅士,上了油的淡金色头发梳在脑后,修长白皙的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由上到下都是顶级时尚公司为他定制的私人品牌,从他在这个世界上降临的那一天起,“格里菲斯”这个名字就注定了他常人无法比拟的贵族身份。但他和那些除了钱一无所有身体弱不禁风进出一大批保镖跟随的的老资本家又有气质上的不同,魁梧高挑的身材像经受过特训的运动员或者特种兵,如果他脱掉这身西装,他或许可以和贝爷一起去参加荒野求生。
有些人从出身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永远无法超越,洛彦凛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好像刚从一场白日梦中醒来。
他突然发现马修的身边坐了一个老人,这个老人可能是他见过最老的活人了,老人的身边配置了两名私人护理,身上插了几根管子,连接着氧气罐和呼吸机。和会场上清一色的西装革履不同,他握着一把镶嵌了钻石的权杖,身上披着维多利亚时代的贵族长袍,仿佛是一百多年前穿越到现在的僵尸。
“格里菲斯先生,这里是日本不是英国,虽然守时是一种美德,但请不要把你们的那一套搬用到这里。”来自俄罗斯的伊戈尔•奥洛金家主起身回应马修。
“都是你们的纵容才让尼泽兰有今天这样的目中无人。”马修狠狠地瞪了伊戈尔一眼。
“但是除了尼泽兰先生外我们找不到任何能够胜任这个职位的人。”周远卓说,“如果格里菲斯家族能推选出一位合格的候选人,我们愿意共同参与评估。”
洛彦凛这才发现了周远卓,他这是六位家主里他唯一见过一面的人。几个月前他还躺在医院里动弹不得的时候,这位周先生曾经和希尔教授探望过他,说是探望,其实是想打探他和阿斯蒙蒂斯的关系,毕竟这个强的突破天际的怪物表面上竟然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而他又是这个“普通高中生”最要好的朋友,很难不让人怀疑到这里。
但洛彦凛还是感到了一阵舒坦,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周远卓的身边是他那位长着副学霸脸的年轻秘书柳博文,正在对着一个iPad飞快记录着什么东西。他自己则正襟危坐,颇有种财团领导者的风范,面带微笑却深不可测。他是一位极其神秘的企业家,媒体很少在报道中提到他的名字和企业,各类财富榜都没有“周远卓”这三个字,可是他的触手早已遍布了各行各业,他的背后积敛了巨额的财富,像平静海面下的巨大冰山。
“这些都不是纵容尼泽兰凌驾于董事会之上的理由!”马修一点也不让步。
“哦,现在就开始议论我了,我感觉在你们中间我一点也不受欢迎啊。”会议厅的门被推开了,精神矍铄的老人没有和任何人停下来寒暄,大跨步地走向属于他的“审判席”坐下,摘下老花镜用手绢轻轻擦拭,像好莱坞大片里最后出场的最终boss。
希尔教授一手捏着没有吃完的饭团,一手捧着可乐,或许是他的出场本身就自带强大的气场,大口嚼饭团呡吸管的动作像在战场上敢死队冲锋前的“饮完最后一壶酒”。
“您迟到了,尼泽兰先生。”万籁俱寂的会议厅,还是马修打破了这个寂静。
“哟,好久不见,还没死啊。”希尔教授望着马修,这句话却不是对他说的。
马修的脸色微微发青,他意识到这个老人或许根本没有把他这位格里菲斯家主放在眼里。
他把头转向身旁僵尸一样的老人,像是在寻求帮助。
“奥利弗爵士。”
“咳咳……”奥利弗咳了两口带着血丝的猩红色浓痰,护工立即凑上前用带有杀菌剂和香料的抹布擦拭吐到长袍上的污渍。
“我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希尔•尼泽兰。”他可能是这个会议厅唯一敢直呼希尔教授真名的人。
“我也很意外,你还是对你的儿子不放心吗?怕他把事情搞砸了。”希尔教授说。
“我对马修有着百分百的信任,但我更想知道你这个老东西又闯了什么祸。”奥利弗说,“你还年轻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得罪董事会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可是你却太让我失望了。”
“所以呢?纵容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犯愚蠢的错误就不愚蠢了吗?”希尔教授冷冷地说。
“停一下!我非常尊重你们二位——尼泽兰先生和奥利弗爵士,但是如果我们从墨西哥跨越半个地球来这里是为了听你们叙旧,那我们可以离场了,还有很多订单等着我们。”埃尔南德斯的家主终于说话了,埃尔南德斯家主是一个满面胡渣的中年男人,嘴角叼着雪茄,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佩戴着黑色的眼罩,像加勒比的海盗,令人战栗的刀疤从额头到下颚贯穿了整张脸,胡渣长短不一,针一般的尖锐。
洛彦凛觉得这位费尔南多•埃尔南德斯如果去演美国大片的毒枭,肯定妆都不用化,他想起亚璃说过这个人本来就是大毒枭兼军火贩子。
墨西哥是世界上毒枭最疯狂的国家,他们有自己的城镇和军队,政府都不敢轻易惹怒他们,如果哪位多嘴的记者或者官员不小心得罪了某位大佬,第二天他和他家人残缺不全的尸体可能就被吊在当地的广场上。
“哎,你看,那不是昨天撞到我们的那个人吗?”洛彦凛在埃尔南德斯的席位里发现了昨天晚上楼梯口那个冒失的金发娃娃脸,娃娃脸显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家主的发言上,东张西望,像等待年级大会结束的坏学生,“没想到他竟然是埃尔南德斯的人啊。”
“真的耶,不过我看这家伙一点也不像毒贩子啊。”亚璃说。确实,在一群满面横肉的恶汉中,那个面容清秀的娃娃脸简直像牛粪堆里的一朵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