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need help!”
“Necesito ayuda!”
她拦在车前,近乎疯狂地向车的人挥手求助。
面包车坐满了打扮时尚露骨的年轻男女,车厢里弥漫着酒精和雪茄的味道,这群年轻人好像才结束一场派对。几个涂着烟熏妆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精致女孩看见亚璃,本能的露出了来自生理上的鄙夷神情,好像出门在外撞到了鬼似的,男孩们也不愿与她交流更多,尽管她的颜值在女生里属于回头率极高的,但此时的她与桥洞下的流浪者无异。
坐在副驾驶上的男孩是唯一一个有风度的,他看见眼前的女孩像是亚洲人面孔就就用英语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解释说她是来自日本的游客,在塞维利亚遭到了抢劫,劫匪抢走了她的包和手机后把她扔到了这个偏僻的位置,她需要点钱打公用电话向大使馆求助。
男孩信以为真了,没有再做更多的盘问,可能也是看她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怜,就给了她几枚一欧元的硬币和一瓶可乐,并叮嘱她注意安全。
亚璃双手合十,向男孩深深地鞠了一躬,提着可乐小跑回到了电话亭里。她打开瓶盖,一口气喝完了所有的可乐,瘫坐在地上。腿已经痛到了麻木,她的每一步都是在突破这条残破的腿对身体支撑的极限。
她投下硬币,启动拨号盘,随后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她不知道威斯汀皇宫酒店的电话号码。
“我操!”她抓狂地拍打地面,给人以希望,再让这希望破灭,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吧。
公用电话的计费已经开始,已经彻底无路可退了吗?
与一般人一样,她习惯性地把对方的电话号码以备注名的形式存在手机里,但她能完整无误记住号码的,只有一个人。
日本与西班牙的时差是八个小时,现在应该是上午吧。
0081——她用颤抖的手指输入日本的国际区号,然后输入了一串她做梦也不会忘记的数字。
几声蜂鸣后,电话接通了。
“我是井上枫。”电话的另一头极其简略地自报家门。
“哥哥!哥哥!是我!我需要帮助!”亚璃确定了那个声音确切属于井上枫无误,激动地破了音,眼泪从脸颊两侧无声地流下。她仿佛又回到了被父亲赶出家门流落街头的那个夜晚,她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忍受着流浪汉异样的目光,想着明天怎么填饱肚子,忽然一个人握住了她的手,对她说“拉面?牛丼?还是两个都想要?”,她从未感觉哥哥的声音是这样的动听,温暖。
“亚璃吗?你那里现在是深夜吧!你怎么了!没有和希尔教授他们在一起吗?”井上枫被亚璃强烈的情绪吓到了,他大声地质问。
“你听着,我是用公用电话打给你的,我不好解释我的处境,但我现在很危险,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帮帮我,帮我联系希尔……”
“咣当”一声,话筒从她的手中滑落了,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她惊恐地抬起头,万念俱灰,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一张脸贴着电话亭冷冷地注视着她,白色礼服,白色西裤,白色皮鞋,白色礼帽,白色手套,空洞的眼神,死灰般的发色,除了举着的一把黑色的伯莱塔左轮。
“不,不,不,不要……放了我吧,求求你。”亚璃退缩到了电话亭里直到不能退缩的角落,看着白色男人一步一步接近自己。
白色男人抓起她的头发,把她扔到了外面。
“亚璃?亚璃?亚璃?回答我,你还在吗?亚璃?”井上枫听见妹妹那边没有动静了,不停地追问。
白色男人一把挂断了电话,转过身,枪口指着亚璃的胸口。
“站起来!”他小声却不容反驳地命令。
“我的腿受伤了。”亚璃捂着腿,痛苦地说。
“站起来!”白色男人对亚璃的痛苦根本无动于衷,他提高了音量,再次命令道。
亚璃只好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她就近找了一棵树搀扶,整个身子的重心都倒倾斜了树上。
“把你的武器丢进水池,快点!”白色男人扬了扬枪口。
亚璃叹了口气,从夹克的夹层中取出蝴蝶刀扔在了公园的水池里,白色男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通过她逃离房间的方式推断出她携带了某种切割工具,在控制住她后立刻处理掉了她的武器,彻底夺走了她的反抗机会。
“请你、冷静,我认为我们可以谈一谈。”亚璃试着安抚白色男人的情绪,他现在看起来很暴躁。
白色男人收起了枪,缓慢地靠近她。
“啊,我问你一个问题。”白色男人在离她半米的距离停下了,死死地注视着她,“你知道罗马帝国是怎样处置逃跑的奴隶的吗?”
白色男人话音刚落,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亚璃的脸上,他甚至根本没想过给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机会,他的行为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亚璃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打懵逼了,她半跪在地上,捂着火辣辣的脸,嘴角渗着混杂了雨水的血水。她用不敢相信的眼神望着白色男人,自己已经完全投降了,他却仍然在对她发起攻击。
白色男人抬起脚,踹向亚璃的腹部,这十指连心般的痛苦再也让她无法忍受了,她爆发出惨痛的叫声。已经顾不上什么了,她奋力地向前爬,好像这样就可以逃脱白色男人的追击。这个局面下根本没有平等对话谈判的可能,这就是单方面的虐待。
男人两三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按住她的头,她的半张脸被压进了花坛的土壤里,无法呼吸。但男人似乎对此并不满足,脚踢就像空中永无止境的雨点般,在她的身上疯狂倾泻,她已经无力叫喊哭泣,静静地躺在花坛的泥泞里承受着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白色男人终于停止了对她的殴打,她的意识已经变的模糊不清,只是感觉到自己正被拧着头发在地上拖行,就像对待一件货物。视线里又闪过了几丝光芒,应该是又有车辆经过了,但她已经早已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包括求救与哭喊。即使求救也无济于事,和在游艇上一样,白色男人又使用了他那神秘的力量,从局外人的视角看来,这只是花坛在风吹雨打下变凌乱了罢了。
至少……已经传达出去了吧,亚璃这样想着,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即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她也永远可以相信那个叫井上枫的男人。
伊耶打开了希尔教授的房间,一切正如代号“塔纳托斯”的女孩所说,希尔教授果然不在房间里,位于床头柜边的电话座机闪着“正在呼叫”的指示灯。
“电话很快就会因为无人接听挂断了,在此之前,你还有半分钟的时间。”这是塔纳托斯的原话,从伊耶下床到跑进希尔教授的房间就经过了二十秒,按照塔纳托斯所说,这个正在呼叫的电话还有十秒就会自动挂断。
她的内心其实是不愿相信这个神秘兮兮的女孩的,但她却一次又一次正确引导了事件的走向,像提前翻看了剧本的预言家,这次也不例外。她不敢怠慢,提起了话筒,毕竟这一通电话关系着哥哥姐姐们的安全。
“请……请问您是……哪一位?”伊耶屏住呼吸,无谓的紧张只是徒劳,是人是鬼也要等待对方的回复。
“希尔教授?你不是希尔教授吗?”对方听声音判断是个年轻的男性。
“啊,我是希尔教授的秘书伊莎•雷耶斯,您是……”伊耶感觉这个声音很熟悉,而称呼希尔•尼泽兰为“希尔教授”的人,一定是和他相当熟悉的,那些见到他像见鬼一样的人出于对他的尊重,一句“尼泽兰先生”不能再多了。
“您是……井上先生?”伊耶终于认出了打电话的人。
“原来是伊耶啊,希尔教授不在吗?”井上枫显得很焦虑,“算了,你也可以,我需要向你们确认一些重要的事情。”
“是……关于亚璃姐姐的吗?”伊耶心想对方既然是亚璃姐姐的哥哥,那一定和她有关吧。
“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嗯?你在接电话?”希尔教授走进了房间,准备回自己房间的安德鲁看见了在希尔教授房间里打电话的伊耶,也跟着进来了。
“啊,是的!”伊耶把话筒放在一边,按下免提开关。
“希尔教授,是我——”井上枫简单地寒暄,“您回来了吗?”
“是亚璃的事情吗?”安德鲁走上前问。
“哟,你也在啊,意大利人,我事先先申明一句,如果我的妹妹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来我的办公室门口切腹自尽吧。”井上枫说。
“如果你是来找麻烦的,那我们的交谈就可以结束了,日本人。”安德鲁也不逞多让地回击。
“好啦,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就不要吵啦。”伊耶挡在了安德鲁身前,夺走话筒直接交给了希尔教授。她不知道安德鲁和井上枫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但只要这两个人正面接触,再重要的事顺位也会排在吵架的后面。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亚璃的事,但你作为她的哥哥,我无法对你隐瞒什么。”希尔教授说,“是的,她和彦凛同时失踪了,目前尚且不知道失踪的原因,阿方索家族正在协助调查。”
“她联系过我。”井上枫说。
“什么?亚璃姐姐?她怎么联系到您的?”率先按捺不住情绪的是伊耶,她大声地问。
“她是用公用电话联系我的,可能她只记得住我的号码。”井上枫言简意赅地说,“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既然她能使用公用电话,那说明她暂时是安全的吧,至少已经成功脱逃了。”安德鲁说。
“不一定——”井上枫的语气也变的有些犹豫不决,“她并没有把话说完,通话被强行切断了,我们必须做好更坏的打算。”
“她使用的公用电话亭可以查出来吗?”希尔教授问。
“我已经让我的人去调查了,我会把调查结果发到您的邮箱里。”井上枫说。
“很抱歉给你增添麻烦了,这是我的失职,没有保护好团队的成员。”希尔教授向井上枫道歉。
“不,我对您和伊卡瑟德并没有成见,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必须面临一切危险,即使是威胁生命。”井上枫轻轻地说,“但是作为她的兄长,我肯定不愿意看到这些发生。”
“我们也是的啦……”伊耶小声地说。
“那么,拜托您了,希尔教授,还有包括意大利人在内的伊卡瑟德的诸位,我妹妹的生命就寄托在你们的手上了,请务必让她平安归来。”
远在地球另一端的东京,时间正是通勤高峰期,熙熙攘攘的银座街头,一辆法拉利458和其他价值不及零头的车一起,等着漫长的红绿灯。
“您有什么不舒服吗?井上先生,您似乎很焦虑。”坐在副驾驶座的秘书回过头,关切地问坐在后面刚放下手机的年轻人,“柏崎钢铁是本家的忠实合作者,他们不会为我们施加压力的,请您放心。”
“找出这个号码的源头,把这放在一切工作的前面。”井上枫把手机扔给秘书,靠在坐垫上揉着眼睛。
“这是……西班牙的号码啊。”秘书说,“说起西班牙,我记得您的妹妹现在正在西班牙吧,您刚才提到了她的名字。哎,老爷不是让您和她划清界限吗?”
“让你做就快去做,哪来的这么多废话!”井上枫极不耐烦地一脚踹向副驾座驶的椅背,“你想被解雇吗?”。
“井上先生的情报来了!让我看看……”伊耶点开半分钟前才收到的未读邮件,“维加•德•特安娜公园,地点是——啊!”
他近乎尖叫了起来。
“塞维利亚!”
“爱德华多•阿方索。”希尔教授和安德鲁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名字,面面相觑。
“我们的调查在第一步就错了,我们的一切前提都是基于‘爱德华多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所以现在我们即使知道了阿方索家族的秘密,却无法揪出谋划了这一切的人,因为死去的人是不可能成为怀疑对象的。”希尔教授重重地锤着桌子,“我早该想到的,这是我的失误。”
“但是克莱雅的回放中不是清晰的重现了爱德华多被杀死的过程吗?”安德鲁说。
“这种手段太多了,世界上有无数相貌相似甚至相同的人,爱德华多完全有能力为自己找个替死鬼。”希尔教授沉思,“克莱雅的回放毕竟本质上是在视网膜中构建出过去发生的映象,眼睛看到的只能当作参考依据,而不是决定性证明。”
“那爱德华多的遗体……啊,我指的是死在冷冻仓库里的那位‘爱德华多’,如果对他进行DNA鉴定,不是就能得出结果了吗?”伊耶凑上来说。
“DNA鉴定是必须的,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必须前往塞维利亚,不论真相是什么,至少亚璃出现在了塞维利亚,团队的安危必须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希尔教授的语气不容反驳,“伊耶,你今晚得加班了。”
“没问题!只要能救出哥哥姐姐,包在我身上!”伊耶听见希尔教授不逼她去睡觉了,干劲顿时就上涌,她轻快小跑到电脑前,插上耳机开始工作。
“还有一个问题——”希尔教授说,“亚璃和彦凛都不是小孩了,作为有独立意识的成年人,不仅悄无声息的从人声鼎沸的马德里消失,半天的时间被转移到了三百英里以外。爱德华多做到了几乎不可能的事,这个人非常危险,锁定他只是一个开始,我们不知道他在他的老巢里藏了多少张底牌。”
“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那个隐形人?克莱雅在回放中看到的一身白色的家伙?”安德鲁猜测道。
“只可能是他了,不仅是他自己,他还能让周围的人或物体隐匿。”希尔教授说。
“然后就是科鲁兹,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安德鲁说,“爱德华多冒如此大风险,甚至动用了自己的替身袭击冷冻仓库,目的就是抢走科鲁兹。但科鲁兹毕竟只剩下了一具残破的身躯,对于爱德华多来说,就像是棋盘里已经牺牲小卒,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这枚小卒。”
“你知道升变吗?”希尔教授也露出了和安德鲁相同的忧虑神情。
“好像是国际象棋的一个术语?我对棋牌了解不多。”安德鲁摇摇头。
“当小卒到达对方最底线时,便会升格为皇后,这个过程就是‘升变’。所以,在彻底杀死一个小卒前,永远不要轻视它会对你带来的潜在影响,一个小卒也会逆转整个棋局。”希尔教授说,“但无论如何,除了击败他,我们别无选择。”
“找到了,找到爱德华多的藏身之地了!”伊耶扔下耳机,伸了个懒腰,“离亚璃姐姐用过的电话亭很近,名字叫——嗯,卡门庄园别墅。”
“好,我们该出发了。”希尔教授提起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密码箱。
“索菲娅女士的私人直升机已经停靠在酒店楼顶了。”伊耶说,“她看起来比您还要焦急。”
“但这是她必须面对的宿命。”希尔教授冷冷地说。
“卡门庄园别墅,听好了吗?我再说一遍,卡门庄园别墅。”北条艾丽丝一只耳朵插着窃听器,另一只耳朵插着与视频电话连结的耳机,大量的信息在她大脑的两个半球间来回交换。
“我们已经准备好……啊,我操!”夏琛突然爆出一句粗口,“阿方索家族出动了直升机,刚从我们头顶上飞过。”
“折腾了这么多,最后发现幕后黑手是自己的亲哥哥,这种事换作谁都不会淡定。”凯伊斯的语气倒是很平静,“这也多亏了艾丽丝小姐,如果没有你,我们现在可能还在自娱自乐地玩推理游戏呢。”
“这几天的训练没有达到一位领舞必须的强度,今天晚上在睡前就多做了半个小时的柔韧操,不得不说我的运气非常好——”艾丽丝说到一半,一股无名之火顿时涌上心头,“倒是你,凯伊斯!你现在不仅不开车,还有心情躺着吃棒棒糖?”
视频电话的另一边,敞篷的法拉利加利福利亚副驾座向后倾斜到了最大角度,凯伊斯以最惬意的姿势躺着,面色微红,双手举着平板,嘴里叼着一根百香果味的棒棒糖。跑车切割空气的强大气流从他的脸上划过,一头上着发胶的金发随风绽开,像一只面容清秀的狮子。
“这家伙喝了酒,我可不想从高架桥上飞下去。还有,请你系好安全带,凯伊斯先生。”夏琛淡定地控制着这辆时速接近两百公里的巨兽,在黑暗的高速公路上穿梭。她刻意把头发扎成了芭蕾舞者模样的丸子头,不至于影响视线。
“我这是相信夏小姐的驾驶技术嘛。”凯伊斯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乖乖系上了安全带,“塞维利亚正在下暴雨,小心一点。”
“顾不上这么多了,我们还在A42高速公路。”夏琛抬头望了一眼前方的夜空,阿方索家族的直升机尾灯的最后一丝灯光已经消失了,“我们预计会晚两个小时,希望不会错过最后的好戏。”
“早知道这小子那么会折腾,让boss给我们也调用一架直升机就好了。”凯伊斯说,“马德里到塞维利亚,四百多英里的距离,我还怀疑我的耳朵听错了。”
“并没有。”艾丽丝冷冷地说,“尼泽兰还提到了爱德华多•阿方索。”
“爱德华多果然没有死吗?”凯伊斯说,“换句话说,这一切都是爱德华多自导自演的,从吸血鬼的大规模苏醒,到他的意外‘死亡’。”
“应该是的了,要知道十年前爱德华多就与索菲娅就关于格里高利的研究发生了分歧,最后的结果是作为家主的索菲娅驱逐了她的哥哥,这换作谁也不会甘心吧。”夏琛从容不迫地打着方向盘,“但是,人造初拥,这种技术真的存在吗?”
“既然已经出现了,我们也必须接受它的存在了。”艾丽丝说,“那些孩子被清除记忆时,只是被暂时封闭了,他们的身体里保留了‘开关’,如果‘开关’被挂起,他们经历过的一切记忆,这非人的力量就会重新开启,爱德华多则拥有这把钥匙。”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报复索菲娅?还是和他老爹一样魔怔了?”夏琛猜测道。
“两者不冲突。”凯伊斯说,“如果他真的魔怔了,那只能希望他的魔怔得有个限度,或者他和格里高利一样,是个半吊子。利维坦血脉……这种东西竟然还没有从世界上消失!”
他的面部陡然紧绷,“咯”的一声闷响,棒棒糖被牙齿咬的粉碎。
“怎么啦,搞的像你见过利维坦似的,那东西不是都死了六十年了吗?”夏琛大惊小怪地瞪着凯伊斯。
“啊,我当然没见过,你看我这么年轻。”凯伊斯吐出了糖棒,笑着摸着后脑勺,“但是如果有人借着利维坦的血脉搞了大事情,即使是伪神也很可怕的吧。”
“但我有件事真的很不明白。”夏琛说,“这个洛彦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boss、爱德华多•阿方索、希尔•尼泽兰,这么多人都想得到他或者关注他……”
“你听说过我的经历吗?”爱德华多站起身离开了座位,在洛彦凛的身后来回踱步。
洛彦凛默不作声,心里则在骂“谁特么想知道你这个神经病的故事”。
“我是阿方索家族的长子,本应是家族的第一继承人,但我的妹妹夺走了我的一切。”爱德华多自顾自地说,“她听话、端庄、乖巧,而我叛逆、粗鲁、暴戾,到最后我老妈和公司那些老头子看到我都像见到了鬼一样,然后——咔嚓,他们剥夺了我的继承人地位,把我送到了剑桥大学学习酒店管理。”
“从在剑桥大学的第一天开始,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愤怒,因为周围都是我妹妹那样的人,披着一副冠冕堂皇的贵族皮囊,可内心呢?一个个比蜉蝣还要肤浅,比蝙蝠还要盲目。终于有一天,我无法忍受了,学院安排牧师找我约谈,那个混蛋一直喋喋不休地说教,什么‘你只看见别人眼中眼中的刺,却看不见你自己眼中的梁木’,然后我让他进了医院。”
洛彦凛彻底感到无语了。我寻思这不应该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嘛……你们家族没有让你滚蛋都是对你太好了,一个神经病也配说正常人盲目肤浅?真当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虽说人在成长中也会有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和自己做对呀,没有人理解自己呀这一段中二期,但把中二代入现实的不是傻逼还能是什么。
当然,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说,爱德华多此刻正上头,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
“家族花钱帮我摆平了这件事,我也被学校开除了。回到西班牙后,已经在家族失去容身之地的我投靠了老爹,只有在那里,我感受到了真正的人类法则。”爱德华多的口气像是在千万听众面前演讲,“人从未是平等的,有的人生而注定被支配,有的人生来注定支配他人,让每个人扮演应该承担的角色走完这一生,这对于人类也是一种救赎。”
“那你呢?你认为你能扮演什么角色呢?”洛彦凛反问道。
“当然是——神。”爱德华多弯下腰,贴在洛彦凛的耳旁,轻轻地吐出了这个词,“神会让每个人都得到救赎。”
书库的门打开了,维拉•基里连科从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来,他的身上湿漉漉的,不停的滴水。外面看样子正在下暴雨,万籁俱寂的书库里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古老地牢。
他的心情看着不是很好,手里像在拖着什么东西,但那“东西”处于隐形的状态,只看得出他对待那“东西”的动作很粗暴,连拉带拽,有时还用脚踢,到了只有五六个台阶高时,他一把讲那“东西”扔到了洛彦凛的面前。
同时,那“东西”现身了,几乎也是同一瞬间,在爱德华多的软磨硬泡中一直端坐如山的洛彦凛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冲上前去。
“亚璃!”他把近乎昏迷的女孩抱在怀里,但她的身上实在是太脏了,仿佛被泥泞雨水浸泡的衣服和全身遍布的淤青让人根本认不出这还是个一天前活蹦乱跳的女孩,小腿浮肿的变了形,脚心和脚踝因为拖行留下了一道烧伤般的擦痕。他看到了她的脚踝植皮手术的痕迹,时隔一年,他似乎又能感受到那脚踝被贯穿的剧痛。
“你这个……混蛋……”洛彦凛让亚璃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平躺着,然后站起身直视基里连科死鱼般的双眼,怒目圆瞪。他的心头涌起了一阵杀意,甚至希望梦境中的“妹妹”再次借走他的身体,对这个行尸走肉般的人予以天罚。我不是你的哥哥大人吗?你不是想控制我的身体吗?你来呀!只要能把这个混蛋弄死,随你拿我的身体去干什么,做过山车都可以!
但是,不论他在内心深处呼吁多少遍,那个女孩都没有出现。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看着亚璃,因为他每看一眼,就有一股想和基里连科拼命的冲动,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现在的他毫无胜算。
“如果你有力量,你现在就可以把他杀了,但是你没有。这种感觉很难受吧,痛恨的人就站在你的对面,而你却无法伤及分毫。”身后传来了爱德华多的声音,“当然,你最应该责怪的还是这个女人,如果她不想着逃跑,就不会受到这么大的痛苦。”
“我求求你们……”洛彦凛的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做个人吧。”
他再也想不出其他词眼了,或许正如爱德华多所说,没有力量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就像那个孤零零的用绿玻璃看太阳的小男孩,面对着潮水般的恶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东西被夺走。
“先生,发生了意外。”基里连科直接无视了洛彦凛,“迟了一步,这个女人把电话打通了。”
洛彦凛听不懂身后的两个人在交流什么,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他和亚璃,女孩的嘴唇微微蠕动,好像要诉说什么。
爱德华多站在阴影里,一言不发。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很快就会锁定您,在他们从马德里赶来前,我们必须马上撤离。”基里连科罕见的表现出了焦虑的情绪,“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的计划必须提前。”
“不必。”爱德华多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亚璃说,“这个女人,必须先付出代价。”
“明白——”基里连科点了点头,缓缓从腰间抽出左轮手枪。
“不,我不是让你现在杀了她。”爱德华多说,“别忘了,我们还养着一只嗷嗷待哺的怪物。它现在——就在这座书库的深处。”
“这样太危险了,即使是您,也无法完全压制它。”基里连科说。
“只有释放它的天性,这一幕戏才会如此精彩啊。”爱德华多说,“我赐予了它新的生命与力量,现在轮到它回报我了……胡安•科鲁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