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雀轻手轻脚地钻出灌木丛,突出的崖顶的被橘红色的巨大落日拉扯出一道修长的影子。一道小小的背影孤坐在尽头影子落在秦雀脚下,在他眼中人却很远。
他突然就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
“很美是不是。”鹿唐仰起头,晚霞在他的眼眸中碎裂。
“我总喜欢来这里看落日,这是丹州城附近最高的山。
“你看。”鹿唐看向远处镶着橘色花边的隐约轮廓。
“那就是丹州城。你在城里,觉得城里很大。需要很高的梯子才能爬上城墙。”
“可从这里看过去,不过是团浑浊的影子。”
“不至高山,不知天下苍渺。”鹿唐喃喃道。
“不临沧海,不明云天一粟。”秦雀说。
“意思是只有登高乃知人之渺小,看过海方知天地之辽阔。夫子是这么说的。他的课你总是认真听。”鹿唐笑。
“我不像你。”秦雀摇头。“读书的机会对我来说很珍贵。”
“虽然山高水长,但人却能攀上最高的山,造出几十丈的大船。有四层高,全速前进的时候,九个桅杆上撑起十二张白帆。”
前朝舜肃帝伏兴燧沉迷炼丹之术,意为长生。听闻海外有仙岛唤作“萤”。有长生仙人隐居其上。故而广发徭役,大兴国库,造出一支庞大的船队,带着大舜的至宝扬帆远航。
肃帝亲自为船队的旗舰命名“燧远”,毫不避讳。指望着船队能为他伏兴燧带回他渴求的久远生命。
只是船队一去不回,大舜的国祚也如它一般在风浪里飘摇。
像燧远这种燃尽王朝余晖的伟大造物,也沉没在刀兵的尘烟中。
“你想的总是比我多。”鹿唐招手示意。“或许夫子的意思就是天地并非遥不可及,终有人力可达到时。”
“你学的比我认真,思考的也比我深刻。”鹿唐笑。
秦雀单膝下跪。“不是这样。”
“可...你是我的扈从,不是吗?”鹿唐的目光又飘向远方。
“你是圭叔的儿子。圭叔是丹州城的守将。你就认为你是武将之子。”
“圭叔让你做我的扈从,每日护我周全。你觉得武将之子就该习武。扈从就该为主人把命抛掉。”
“所以我父亲让你与我一起听夫子教书,你觉得很珍贵是吗?”
“像一个人可以去做他不配做的事。他会觉得自己受到器重吗?他受宠若惊,所以要加倍地做好这件事。”
“你不必这样想的。我父亲是很好的人。我心里清楚。”天色逐渐晦暗。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掌州,不是宁州高高在上的那群人。”
“圭叔和他是朋友,你和我也是朋友。朋友一起去做一件事,是很正常的。
“咱们一起来看落日,因为我们是朋友啊。”鹿唐轻声说。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吗。”
太阳在这一刻沉到了地底,黑暗铺天盖地。
借着最后一瞬的曦光,秦雀抬眼望着面前的背影。
他看不到鹿唐的眼睛,却感觉那是一对温润的双目。像雍北长白岭里的梅花鹿,在山野间跃动,鹿角上滴落着清晨未逝的露珠。万物生机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