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有几吨的重物,压在脆弱不堪的神经上一样,任何一个念头都迟滞无比。
李维艰难地慢慢睁开眼,躺在地板上,手本能地抓握,一伸手,却发现原本拿着的剑无影无踪,掌心里正攥着一本薄薄的小本子。
这个动作就耗尽了李维所有的力气,愣愣地盯着布满灰尘的陌生天花板。
我,这是在哪里?
猛地脑袋一疼,一股记忆涌入大脑……
这里是1991年的英国!
原本的李维是个流浪儿,听说这间屋子有灵异传闻,以为废弃了,就来这里过夜。
谁知道,不知不觉地死在了午夜的酣梦之中。
原身最后的记忆就是,当时忽然感觉特别冷。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李维仰躺着,慢慢地勉强转过脑袋,扫视两侧。
平平无奇的狭小屋子,面积不到十平方米。布满污渍的狭小玻璃窗,粗糙的毛坯墙壁,一张简陋铁床,铺了一条破破烂烂的褥子,一角软趴趴地垂下来,盖满不知多少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用了。另一边是张灰扑扑的小木桌,桌上敞开的墨水瓶早已干透,干枯的羽毛笔甩在一边,再无别物。
最后一样东西,正握在他手里。
睡觉前,原身四处翻找过屋子,只找到了这本房屋曾经主人的笔记。
作者自称……是个巫师。
原身自然没有相信,随手就把笔记扔在地上。
那成了原身做的最后一件事。
李维找不到这具幼小身体上的任何伤痕。就仿佛,真的有无法理解的东西,带走了原身的生命。
难道,这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李维猛地觉得身上一冷,好像什么东西在抓着自己小腿不放,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浓重异样感。
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否则,自己会死!
勉强坐起身,不顾破烂衣服沾染的灰尘,背就倚在墙上,手掌自然而然地翻开巫师的笔记。
映入视线的内容是手写的花体英文,奇异的是,没有任何阅读困难。
第一页,只有短短的一行字,黑色的钢笔墨迹粗野而混乱,似乎写字的人当时内心极其激荡:
“敬畏神明!”
午夜的寒气似乎陡然更重了,李维眼睁睁地看着,这行字如同蜿蜒的蛇般变幻扭曲起来,仿佛熊熊燃烧的大火,呼地扑到脸上,一瞬间吞噬占据了整个脑海!
“当你读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一个瘦削的发光虚幻身影站立在房间当中,侃侃而谈。
这个男人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海草一样蓬松弯曲。眼睛鼓起,给人一种服用药物过量的古怪感,黑眼圈下隐藏着微微厌倦的神色,像是失眠了很多天。
“你是谁?”
李维尝试说话,却发现自己嘴没有动,就有声音响起来。
“我就是这间房屋的主人。”
“你可以称呼我……亚雷斯塔·克劳利!”
男巫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着。
“我猜你已经跟我的小宝贝们打过招呼了?”
“你的宝贝,是指什么?”
李维警惕地望着男巫。
“哦,是我曾经召唤过的使魔。或者说,你们这些麻瓜——普通人口中的灵魂。我死了,管不了它们了。”
自称克劳利的男巫轻飘飘地说。
也就是,夺走原身性命的那些冰冷恶魂。
这个男人说,他曾经召唤了这些灵魂,现在却管不了它们了……
也就是说,那些灵异的存在,现在依然在附近徘徊?
如果是这样,那生命危险从未远去!
李维心中陡然一沉。
似乎有些诧异李维能迅速反应过来,自称克劳利的男巫眼神微变,打量着这个满身灰尘的流浪儿:“本来,你今天晚上绝对活不下来的,不过……”
亚雷斯塔·克劳利拖了个长音,“你拿走了我的笔记。还算聪明,小家伙。现在你找到条活路了。”
没有问你能不能操控那些灵体之类的废话,李维面无表情,盯着男巫。
亚雷斯塔·克劳利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龙飞凤舞地出现两幅悬浮的虚幻肖像,影影绰绰间,仿佛无数流光溢彩出没。
“这就是出路,沟通一尊神明。”克劳利面容严肃起来。
“哪怕生前能轻易地操控那些使魔,现在我也没有一点力量来帮助你。但作为一个巫师,我比别人更相信命运。”
“命运引导着你今晚来到这里,让你拿走我的笔记,就会帮助你沟通神明,借用祂们的力量,活过今晚。”
面对这两幅肖像,他似乎一瞬间正经了许多,眼神里透出一股鹰般的锐利感。
“当然,我不是白白帮你,我也有我的要求。那就是你成功沟通神明之后,才有意义的事了。”
“你说成功沟通……那么,失败了会怎么样?”
克劳利的眼睛微微透出些厌倦,“当然是死了。祂们不会有任何反应,那样,你也没有什么价值了,就等着那些灵魂把你带走吧。大多数人都没办法成功沟通,你最好希望你不是其中一个。”
李维心头一动,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仿佛没有身体一样,干脆就坐在墙边,盯着这两幅格外庞大的虚幻肖像,笑了笑。
“看来,我是别无选择了?那,至少要告诉我什么是神明,我该怎么做吧?”
亚雷斯塔·克劳利的声音低沉:“你很聪明,李维……比我期待中更聪明。不用你问,我也要告诉你,否则你根本没办法完成仪式。”
“首先,忘掉你在麻瓜那里听说的、那些荒诞不经的常识……”
他的目光悠远,不知想到了什么:
“神明,从来不属于一个组织、一个地区、一个民族。不要妄想用麻瓜的思维去揣测祂们。”
“祂们,是不可思议的伟大存在。”
“你看到一朵花,心里会觉得美丽。这个时候,你就靠近了美神和艺术之神。”
“你流浪的时候,看到不公平,想要正义去制裁、惩罚,这时候,你又靠近了掌管公正的神祇们。”
克劳利仰起头,仿佛目光能穿透天花板,望向永无止尽的深邃夜空,“当你抬头看到天空,你就看到了乌拉诺斯,或者宙斯,哪怕你完全没听说过这些希腊神话。等你冷了,想要烤火吃东西,那你的念头就被赫斯提亚掌管了,她是家庭和炉灶的女神。”
“与其说祂们像人……不如说祂们更像是,超越人类理解的概念。某个智者,偶然沟通到了这些伟大存在,于是就创造了成百上千年的教派;而对神明来说,祂们只是在深空深处,永无止尽地存在着,仅此而已。”
“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人所崇奉的,很可能是同一位神明。而那些神话故事,不管是欧洲、亚洲还是非洲,只不过是从源头流出的不同表现。种族战争,历史变迁,人类消亡,那些伟大存在依旧不会改变。唯一对人类有意义的,就是神明的馈赠。假如你能够成功沟通到一位神明,就会明白了。”
找不到什么破绽……李维心下悄悄盘算,又问,“那么,怎么沟通神明?”
满意地叹了口气,克劳利手一挥,两幅悬浮的虚幻肖像飘到李维面前,都带着古文明的古朴风格,看起来一个男形,一个女形。
“想沟通一位神明,需要你和祂有命运的牵绊,这一步至关重要。以你这个小家伙的样子,之前恐怕没有这样的殊荣……”克劳利盯着李维看了几秒,又扯着嘴角笑了笑,“还好,你运气不算太糟糕。我这里有两位神明的肖像,能供你选择。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命运的牵绊了。”
“荷鲁斯,古埃及的主神、守护神;”克劳利指向颇有埃及风格的肖像,又指了指另一幅,“伊什塔尔,古巴比伦掌管爱情的女神。”
“无论你选择哪一位,都能解决外面围着你的那些灵体。只需要你在心里刻画出祂的模样,提出交换一点儿力量,祂就会慷慨地交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