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越坐在炕上,木然地看着墙上的日历,足足五分钟没有挪开视线。
“1995年7月28日,农历七月初二,乙亥年,猪。”
薄到快透明的糙纸,粗劣的印刷油墨,与发黄的石灰墙形成了完美搭配,也几乎击碎了马越多少年来对整个世界的认知。
直到“当”一声响,墙上的老式挂钟敲了一下,他才全身一颤,回过神来。
居然真的穿越了。
从另一个世界的顶级大厨,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九十年代中期,一个……一个落榜复读高中生身上。
手边,就是自己的高考成绩通知单。
满分750,自己考了240,距离专科线都还差260分。
马越不由得感慨,穿越到这个人身上的原因,除了同名同姓,估计更多是因为两个人都不是学习那块料,同频共振了。
轻叹了口气,他再次打量着这个屋子。
屋顶上裸露着灰褐色的椽子,正对面的墙边摆着一对老式的红漆木柜,再边上还有一台飞人牌缝纫机。
粗糙的水泥地上洒着不少水,正中间的蝙蝠落地扇定着方向往他这边吹。
如此种种,与自己原来小时候,居然有八九分相似。
他不由得鼻子微酸,心中涌起了一种莫名的伤感。
“吱”,堂屋的门开了。一个略显沧桑的男声传了过来,“马越呢?”
“你小点儿声,里屋睡着了。成绩出来,他就没合过眼。刚才我看他总算是睡沉了。”另一个女声压得有点儿低,但在里屋却也能听得真切。
马越知道,这就是他的“爹”“妈”,马红军和赵芯。
虽然说现在感觉怪怪的,但记忆之中的宠爱种种,又给他带来了一种自然的亲切。
马红军叹了口气,“唉,咱们家祖上就没读书的脑子,强求也没用。复读一年涨了5分,估计他也该死心了。你说这一年要是跟着我学做饭多好,都快能出徒了。”
“他为啥非要复读,你不知道?还不是因为那谁。两人从小就在一块儿,咱们两家也都有意思,人家姑娘去年考大专走了,咱儿子怕身价低了,要争口气不也是挺正常的。”赵芯说到这儿,又压低了声音,“行了,这事儿别提了啊,我怕马越再上火。”
马红军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啥身价?上个大专就高人一等了?她钱家八辈子贫农,咱家四年前就是万元户,两孩子到一块儿,还不知道谁家占便宜……”
赵芯直接抢了马红军的话着,“得得得,别总挂着什么四年前了。那不是都赔进去了?”
“赔进去再赚呗。”马红军说得多少有点儿欠底气,“饭馆不是还开着呢嘛,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你也不看看你那饭馆一天几个人。要真忙,你能回来?”赵芯也叹了口气,“对了,村里老钱家摆酒席的事,到底咋样了,定没定让咱们干?”
马红军灌了几口水,“还没给准信儿呢。我今天先回来,就是想再找他家唠唠,赶紧定下来我好提前安排。”
一边听他们说话,马越也在一边对应着回忆里的各种事儿。
他发现,穿越的好处之一,就是能抛开原主的各种郁闷压抑。
这会儿,他自己想开了,也替原主想开了。
没错,他们都不是学习的料,高考这条路肯定走不通了。
而且,他深知,自己也不是凭脑子吃饭的料。
虽然现在是1995年,属于什么大把机遇、遍地黄金的时代,但是对于马越来说,抓不住。
他在没穿越之前,就下过一个定论:青史留名的能人处处有,但不是他马越。如果让自己穿越成本家云大大,绝对撑不起阿里吧吧;如果让自己变成早年乔布斯,苹果可能就出不了世。
这就是自知之明。
但是,客观来讲,他是做饭的料。
和这边马越一样,高考落榜之后,无奈弃笔从厨,结果天赋激活,一路走上了厨艺大师之列。
现在,整个烹饪界往后三十年的发展,八大菜系菜品烹调方式,全都在脑子里装着。
所以,他头脑清醒得很:
要出人头地,还得干活老本行,做饭。
想到这里,马越直接把手边的成绩通知单揉成一团,丢进了炕沿下的洋戳子里,趿拉上塑料拖鞋就去了堂屋。
“爸,我跟你一起去吧。”
马越的突然出现,让马红军和赵芯都有点儿意外。
特别是他们刚刚私下聊过那姑娘,这段时间几乎是马越这里的禁忌,谁都不敢随便提及,生怕马越心里添堵。
赵芯仔细观察了儿子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道,“你听见我和你爸商量事儿了?”
马越一脸轻松,“听见了。所以我说,跟他一起去钱叔家坐坐,聊聊给他们家干活的事儿。对了爸,从今天开始,我跟你学厨。”
老两口都懵住了。
这孩子怎么突然像是换了个人?
以前,他对厨师这职业嗤之以鼻,话里话外说那是下人。
即便是两次高考失利,再次复读的心思也蠢蠢欲动,跟着马红军学厨这件事绝对免谈。
这会儿咋了?精神不正常了?
良久,马红军颤巍巍地问马越,“孩儿,你没啥事儿吧?”
马越轻轻一笑,“能有啥事儿?人都是自己想不开。没有啥不是睡一觉就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睡两觉。”
马红军老两口对视了一眼。他们都觉得马越说的话像是很有道理,却又觉得还有点儿不那么着调。
马越看出了他们的疑虑,也不再调侃,“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是读书的料,就得提早收心另谋生计。我听说有个国际奥林匹克烹饪大赛,说不定几年后,我就是世界冠军。”
马红军此刻又疑又喜,但又不敢多问,生怕再刺激马越。干脆,他顺着马越的说法,“那,咱俩现在就去你钱叔家唠唠?”
“走呗。”马越顺手穿了件短袖,跟着马红军走出了门。
一股浓重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与此起彼伏的蝉鸣一起刺激着马越的神经。
记忆里,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些了。
老钱家离马家不远,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大门开着,马红军进了院子,正想招呼里屋,却见里屋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短袖厨师工作服的小伙子,一边和老钱家的人满面笑容地挥手告别,一边几乎是倒退着出了门。
下一秒,马越父子,小伙子,老钱家夫妇在院中相遇,气氛突然陷入了尴尬。
最终,那穿着厨师服的家伙故意清了清嗓子,向着马越父子冷笑了笑,扬长而去。
马红军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看着那小伙子出了门,他才回头看着这家主人,“老钱,啥情况?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