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矩

清白城内,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珠砸落在巷子泥泞的小道上。

突然,狂风大作,泥泞溅起,撑着油纸伞的年轻男人走近一间古寺,收起伞面,甩了甩伞上雨渍。

清俊的面孔上,不沾染丝毫烟火气,他缓慢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来。

看着那尊古旧的菩萨泥塑,寺内鲜有人来,香火倒是从未断过。

收起油纸伞的男人轻笑出声,开口:“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与此同时,一道落雷激荡而下,古寺内外顿时亮如白昼,阴暗中的那道黑袍身影,显得尤其单薄。

庙门轻轻震颤,随后紧紧关上。

插在香炉内的大香愈烧愈烈,浅淡的雾气就此在寺内铺散开来,最终汇聚为了一道女子身影。

那女子披着宽敞红衣,大片雪白的肌肤都裸露在外,姿容慵懒,带着一丝狐媚。

她娇笑连连,眼神谄媚:“先生得空,竟也有兴致来这穷乡僻壤看望奴家。”

黑袍男人面色恬淡,轻轻握拢手中的油纸伞,望着眼前的女子:“大景四域之中的北域清白城,的确可以算得上是穷乡僻壤了。”

“先生,陛下如今闭关,“铁律”可不就得靠我们这些人撑着嘛,话说先生这样的剑仙都能被铁律压着,倒显得奴家多厉害一样。”女子神色迷离,语气微软。

男人的剑眉微蹙,低垂下眉眼,神情似乎有些悲伤道:“你的嘴皮子还真是厉害啊。”

女子笑靥如花,伸出手想抚摸眼前男人的面庞,却被一道锁链死死限制。

锁链自雾气之中延展,将女子的四肢都牢牢锁住,锁链嵌入女子白皙的手腕,勒出几道鲜血。

“啊,先生,这锁链勒的实在是紧,奴家真的好不舒服啊~你若是把奴家放出来,那……就任君采撷~”女子嗓音轻柔,却摄人心魄。

“放心,马上就好。”

他面色从容,身上的黑色长袍无风自动,他将手中的油纸伞慢慢举起,浅淡的剑气在伞面上汇聚。

女子不由得心中大喜,大景道宗的剑仙又如何,一人一剑纵横天下又如何,还不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虽说这位剑仙话中的意味有些怪异,似乎有些怨毒。

此刻,黑袍男人的神情极致温和,就好像一位归乡的旅人,看到了失散多年的妻子。

他突然轻声开口:“很巧,我对于“铁律”和“陛下”之类的字眼,非常讨厌。”

就在女子细细琢磨这位剑仙话中意味的时候,那柄油纸伞缓慢的落下,她突然觉得身体一轻。

“谢……先……”

女子来不及继续琢磨,立马准备躬身道谢,却发现面前的男人怎么……有些歪,不,是整间古寺都有些歪。

下一刻,女子的头颅自脖颈处断裂开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在门框处停了下来。

女子看着自己因失去脑袋而无力垂下的身子,她面目狰狞,面色惨白,嘴唇嫣红。

那一张惨白的娇媚面容对着苏諗,七窍鲜血不断涌出,目中空洞无一物,连漆黑瞳仁也无。

那具身躯上的大红衣衫随风飘摇,阵阵阴风自古寺深处溢散而出。

瘆人,异常瘆人。

“我这个人,其实心肠很软,若不是形势所迫,我是断然不会如此的。”黑袍剑仙的脸上染起笑意,饶有兴致地开口。

“苏諗,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望着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嚎。

苏諗面色不变,淡漠开口:“不过是……报复罢了。”

“你这是谋逆之罪!”女子语气愤恨,似乎想要把面前的男人生吞活剥。

苏諗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你待在这的时间太久了,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

下一刻,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冽:“比如……我十年前就是一个逆贼了。”

女子怔住,眼前突然一黑,身为鬼修,她的直觉告诉她,她要死了。

“把我镇在这里是陛下亲自做出的的决定,你无权杀我!”

她疯狂怒吼,控制着头颅想要向外飞去,但太晚了。

浅淡的几抹劲气划过她的额首,将那颗脑袋劈成两瓣。

“你……违反了陛下定下的……规矩。”

女子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缓缓传入苏諗的耳朵。

他有些想笑,对着那被劈成两瓣的头颅,轻声道:“死到临头,还在扯这些。”

下一刻,浓郁的漆黑阴气自那尊菩萨泥塑下炸开,将整座古寺都包裹在其中。

一具具腐烂发臭的尸体从菩萨泥塑下钻出,他们惨叫哀嚎,腐烂的眼珠死死盯着着那个黑袍男人。

阴气在房梁上汇聚,一具具倒吊干尸从中飞出。

望着面前这一幅让人望而生畏的奇异景象,苏諗神色异常平静。

他伸出手掸了掸衣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紫红色的符箓。

随着他的手指轻轻一捏,符箓缓缓燃烧,绽放出耀眼的白色光华,将整间古寺照亮。

寺外,风雷鼓荡,云层昏暗,雷光乍现,一闪一闪撕裂苍穹之中的云雾,一道道阵纹自云雾之中缓缓浮现,消散。

古寺内骤光炸开,围在苏諗身旁,挤得水泄不通的恶臭死尸,措不及防的抬起双臂遮住面颊。

香炉破碎开来,其内的香灰洒落在地,至阳至刚的大景香灰一接触地面就燃起徐徐火焰。

随着火光缓缓消散,古寺与天幕之间那一层无形的联系被斩断。

大景的天幕绽放无数张蛛网,犹如一面被石头砸中的琉璃屏障,瞬间布满破碎裂纹。

天幕中间隐隐约约浮现出一本萦绕着金光的奇异“长卷”。

细碎的金光碎屑缓缓地从“长卷”上撒下,原本高挂天边,微微发光的“长卷”,开始变得黯淡无光。

那是大景皇室手中最锋利的一把长剑。

“铁律”

那张“长卷”一阵摇晃后,又稳稳停在空中。

一身黑袍的苏諗撑起了手中的油纸伞,迈步缓缓走出古寺。

雨还在下,点点细雨打在那柄油纸伞上,洗去了伞面在寺内留下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