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肥肉与香菇

人生哪有几回闻?一汪明月照我心。

追忆是一种闲时的自愈,规法的空档。我坐在末班的地铁上,敲打着无序的文字,摸索着无章的情意。回忆起来的东西一定真实吗?我不敢盖棺定论,怕总是有人要加添些许主观意愿吧!不过出生那一瞬,总该无法想象,我想。

我出生是一个七斤的大胖小子,长到一岁更是被称为“米其林”轮胎,因为实在生的过胖,洗澡边需掰开关节处的肥肉,不然实在洗不干净。当然这些都是言传耳闻,对于我自己的记忆,则是空白。

不过总归是诞生了,这样一个可能有意识却没有记忆的婴孩,我斟酌,倘若再胖成“米其林”是不是就记起来乎?

大部分人对于回忆总乎不过酸甜苦辣咸,但我总觉得若需描述我的,则必然是“涩”!那种对凤梨,奇异果的初印象,它不是停留在舌尖不能忘的感觉,而是尝到那一刻的刺激,从而无形中影响到后期的味觉。

我应该是有名字的,刘,余,张?陈,赵,王?那时的我肯定是不在意的,叫什么我都应,不过得看叫我的是谁。

后来上幼儿园,是在一个小城市的小县城的小幼儿园上的。说来话长,我对幼儿园也近乎没有记忆,唯独记得肥肉和香菇。

我无论如何都不大喜欢食堂的感觉,集约的,统一的,既没有菜品搭配的感觉,亦没有陪你吃饭的家人(也有可能是动画片里的家人)。世上有些场景总会随着年龄的变大而变小。那时我觉得一碗饭可大了,可以装下我的一张脸(事实上我的脸还是比碗大)。如斯便觉得吃这么多会不会撑坏了肚子,非也!非也!我挑掉那块乳化状的肥肉,那时我觉得这是世上最败食欲的次等品。可惜管理的老师大声说:“所有小朋友不许挑食!都吃完喔,老师要检查的!”

这话简直令人后背发凉,将肥肉倒在别人碗里肯定不现实,自己吃掉又未免人仰马翻,这个世界到底哪还能放肥肉?有啦!口袋!我看见那油乎乎白花花的肥肉,心里作呕,豁出去了!

午觉是睡在幼儿园的大通铺里的,感觉裤缝里的肥油渗出来,就像尿裤子一样。我看着干净的餐盘和走来走去的老师,心里想着,肥肉呀肥肉,你可千万不能被发现了喔。

自此晚上回家,直等到睡前才被母亲拎起来“严刑拷打”,“狗东西,口袋里么都是肥肉?”

我也不记得当时我的反应了,只想着有口袋的裤子真帅!

后来离开县城到了省城上小学,那个时候讨厌什么来着?应该是蘑菇。

蘑菇简直恶魔的代表,我想虽然《圣经》里没有这么写,但总归是须令人厌恶的。每当我看到别人大快朵颐,向塞下一块珍宝似的,我便鸡皮疙瘩掉一点,巴不得像外科大夫一样从胃里,食道里,口腔里夹取那生腥,软硬不是,黑白不分的东西。原谅我说我是一个极度厌恶蘑菇之人,可能这样会冒犯很多菌类狂热分子(例如云南人,贵州人?),但我必须讨厌这样一个物种,就像上帝设定一样不可更改,毫无商量的余地。有人说总有人天生不喜某物,若是强求其吃,实在是道德倒退,文明衰败。

人一长大,味觉就会退化一些,对一些味道的辨别难免生疏且近乎麻木。而我唯独讨厌蘑菇至今,且近乎偏执,以至于什么卤肉饭,黄焖鸡,甚至是作为极少的冬菇辅料的汤我也能一闻便知,无需口尝。

多年之后,我去北方上大学,一颗南方的尘土飘到了北方,带来了一个不爱蘑菇的尘土。爱一个东西到极致,我们称之为偏执;讨厌一个东西到详尽其生,我想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偏执呢?我有太多爱的东西,更有太多不爱的东西。香菇和肥肉就像黑白无常,欢喜冤家,常见的反派两兄弟。在我这颗尘的后半段人生中,我慢慢接受了肥肉,但也只是羊肉串里的,猪脚饭里的;我也慢慢接受了菌类,但绝对不是香菇,只能是重辣重麻的炝炒牛肝菌,同样是烧烤摊里的烤金针菇。我想,它们是我先接触的不爱的事物,我也同样对他们印象深刻,这构成了我这颗尘土早日的爱恨,我想可悲的是从来不是没什么人爱你,而是没什么人记得你,我依稀记得香菇肥肉,以至于别人不了解我自然不明白我之不爱香菇肥肉,似意大利人不爱菠萝披萨。写下这些字样,我还是感慨文笔难以详尽我对香菇和肥肉的感情,罢了罢了,各位不妨去尝尝,保准你回过头来给我点个赞,如果你还记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