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包登上了大雷河岸的一叶小舟。
岸边人群熙攘,一个女子正跟他招手告别,他也挥了挥手。但实际上他还没搞懂自己为什么要上船。
水雾弥漫在河面上,小舟点亮了灯火。
“鲍哥儿,发什么呆呢?”
鱼包没有反应;
“鲍哥儿,傻坐着干嘛呢?”
鱼包回过神了,嘟囔一句,摇摇头。
船夫自觉没趣,便也不再招呼鱼包。
“王见其才,请为吏。出建康,赴江州。中过雷水而有此赋。”
“帝怨王,祸将至。遂告病,收文人而著书。”
“明远其才,名流所制而不能出。”
入秋的天冷,船上总是又湿又凉的。鱼包外面多穿了一件衣服,没有声响地窝在船里。
“我为什么上船来着?”鱼包心里继续疑惑着。
船夫唱起了歌谣。声音轻轻松松地穿过了浓雾,向着四方河面游荡而去:左右被山体挡回,前后被滔声淹没。上升而去的歌声因为只需穿过水雾与云层,所以它们传了很远。
鱼包突然问起了船夫:“你为什么唱歌?”船夫哈哈一笑:“不为什么,一个人闷得慌。”
“你为什么不朝着天唱呢?”鱼包继续问。
“因为天上没有人啊。唱得震山响,才有船夫听。我不唱得大声点,怎么让别人听到?”船夫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不过我现在只是唱给自己听的罢了。”
“晋之风流,文人多怪癖。修道亦求丹,不与世俗同。百代以来少有闻,万世四海常言怪。”
“左右皆为当时险,前后尤畏世人说。”
“自能成羽翼,何必仰云梯。出者得长寿,入世死求名。”
歌谣声还在山间回荡着,船夫又唱起了别的歌:“东海人,幼孤僻。徒建康,赴江州。过雷池,情至极。”
鱼包眼见着河上的雾浓起来,不大情愿地起身走出船中:“船夫,这雾怎么愈发大了。”
船夫不理他,继续唱着:“书文赋,为家信。多言险,思亲眷。”
鱼包只好等着船夫唱完再问他。
“妾心离离,君几归家?”
“春风笑妹仅围窗,兄能不引妾忧伤?”
鱼包见船夫唱完,随意插了句话:“后面两句感觉和前面不是一首歌。这谁编的,这么乱?”
船夫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鱼包看了眼船夫,继续说道:“其实我是想问为什么现在雾越来越大了。”
船夫回道:“你自己应该知道啊。”
鱼包疑惑起来:我怎么知道河上的事,我又没当过船夫。
船夫说:“对呀,你不知道河上的事。你也没当过船夫。”
鱼包想着:对,我现在就是不知道啊。
船夫突然问鱼包:“我为什么要唱歌?我为什么不朝着天唱?”
鱼包回道:“你现在是唱给自己听,虽然你是想唱给其他人听。天上没有人,朝着天唱没有意义。”
“鲍哥儿,你自己给自己写过诗吗?”
鱼包有点奇怪:“没有,我没学过。”
船夫停止问话,往岸边的方向看去。
“我路过雷水的时候,想家了。所以写了封信给妹妹。”
鱼包只看到了左右两边的浓雾。
“鲍哥儿,这里是雷水。”
鱼包恍惚了一下:“我在雷水给家里的妹妹写信……我在雷水……妹妹送别我……”
鱼包看不清船夫。水雾愈发变浓了。
“你是谁?”鱼包盯着船夫。
“你说呢,鲍哥儿?你怎么上了我的船呢?”雾里的人问道“你不会是想学我的船上本事吧?”
鱼包红了下脸,想道:不对呀,我为什么红脸?我又不知道为什么上了他船;可是话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我怎么想不起来上船要干嘛了?
“鲍哥儿,不是我说你。想学跟我说声——我还不会教你?”鱼包感觉自己好像和船夫很熟,但又不太熟。
船夫笑起来:“鲍哥儿,还没想好吗?”船上的灯晃了下,雾变淡了。
“中水上,一老翁,家散人离愁掩风。凭心起,两川雾,更愁不见鸟掠波。愁心制江波。”
“皆源豪门所迫,形境困苦。”
“中庭杂树多,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寒风,徒有霜华无霜质。”
河上的雾又淡了,入秋的风凉凉的。船夫看了一下四周:“秋天,凉了啊。”
“不是说有风好使帆吗?”鱼包回道。
“这小船有没有帆的我不知道,反正这风是好风,能吹着船走。”船夫继续掌握着小船的方向。
鱼包看着船夫,说道:“我没打算学你的本事。”“我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很有自己的主见。”船夫直接回了一句。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鱼包问。
“就是这样……不过比现在还有主见。”
“我感觉自己不喜欢渔夫、船夫这类的活计。”
“那当然,你好歹是读过书的。”大太阳很亮,船夫走过去把灯熄了。
鱼包突然念起文章诗辞来: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亦余心之所愿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值今官宦少贫贱,名门贵胄犹仇我。”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