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98

1998年10月4日,星期天。

刚有985,没有黄金周,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铰接式老公交车长达16米,杭城人俗称“通道车”,没空调,乘客接踵摩肩,复杂的汗味在里面发酵,不太好闻。

两节车厢中间有个圆形铰接盘,上面站满了人,车辆转弯时,人跟着转,摇摇晃晃。

马德坐在后车厢靠前,过道侧的位置,目睹铰接盘上,一个矮瘦男人把手伸进一个女人的菜篮子里,摸出了小钱包。

当年他喊“抓小偷”,险些被四个人拖下车揍。

几位大哥大叔跟他一起反抗,同小偷团伙搏斗,才使他免于血光之灾。

可惜司机胆小,怕出了事担责,早早地停车开门,让乘客们下车,结果小偷也趁乱溜了,一个都没逮着。

今生此时,马德和前后左右递了几句悄悄话,“大哥看那儿,小偷。别声张,听我安排!”

然后他不动声色,来到车头,对司机说:“师傅,车上有小偷。别怕,有便衣在,警察说,开去派出所。等下只开前门,我得下车回学校。”

这时,刚才交代的几个好人,也都假装要下车,向中门集中,从四面八方将小偷团伙包围,各就各位。

车一停稳,前门开,马德跳下,迎面撞见一个熟人,身材滚圆,戴黑框眼镜,只记得是同学,想不起叫什么。

胖同学开口就喊:“咦?马德!”

车门在身后关闭,马德依稀听见有人喊:“有下!怎么不开门的啦?哎,干吗?干吗你们……”

车已起步,再也听不见里面的嘈杂喧嚣。

“车!我还没上车!”胖子见车开走,正要追赶,被马德一把拉住。

“等下一趟!”马德目送公交车远去。

简单说了下情况,两人站在原地等下一趟车。

“妈的,干得漂亮!我要在车上,非亲手打两拳不可!我被偷过半个月生活费呢!哦,还有一张铃木麻奈美的盘……”

胖子滔滔不绝,马德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一切都是25年前的样子。

街对面的广告牌上,皇亲苑开盘价799元/平方米,刚好等于杭城人均工资。

广告牌下方,自行车和三轮车川流不息。

一个香烟摊直接摆在人行道上,旁边有个公用电话亭,形状就像一只展开翅膀飞在半空的大瓢虫,一位大叔拿着BB机,正在瓢虫的庇护下拨号。

车来了。

再次上车后,胖子开启新话题,问:“工作咋样了,去哪儿实习?”说着,掏出月票给售票员看了一眼。

马德掏了张绿色的两元纸币,售票员撕给他一张窄窄的小车票。

实习话题勾起回忆。

他就读于杭城工学院,平面设计专业,今年大四。

1996年,大学生不再包分配,1998年开始大规模施行,就业压力突如其来。

杭工的设计系教育跟市场严重脱节,教材落后不说,最坑的是不教软件,很多老师都不会,靠学生自学。

而这时的设计公司、广告公司,乃至印刷厂,都正在逐步走向电脑化。

他一直很后悔,当年在校时,爱打游戏,没好好学设计软件,以至于工作后没竞争力。

同时性格又太莽,看不惯的就要据理力争,连老板的面子都不给,职业道路走得艰难。

先去了沪海一家印刷厂,实习后留用,干了两年,跳到一家小广告公司。

又跳了好几次,终于跳进国际4A(美国广告代理协会的简称,能进4A的都是大型跨国广告公司)。

可那时,4A都快没落了,自己年龄也大了,再无上升空间。

好几次想创业,却畏首畏尾不敢尝试,错过许多机会,留了一堆遗憾。

2023年7月5日,不知怎么按下了人生的重启键。

再次面对实习问题,他说:“我恐怕不找工作了。”

马德一边回答,一边回想这胖子叫什么。

“别破罐子破摔啊!你把游戏戒了,报个培训班,好好学下PS、CDR,明年再找工作也来得及!”

“你说的那种培训班,其实也就半吊子水平,真正的专业技能,还得在工作中一点点练。”

胖子不服气,他就是培训班教的,“你这脾气该改改了,以后工作要吃亏的!我跟你说……”

“等等,你知不知道,培训班老师工资多少?”

“两三千吧!”

“这么低?”

胖子瞪眼,抛出一个难以名状的鄙视眼神,遏制着惊讶和冷笑,低声说:“兄弟,这还低?你真是不怕闪舌头啊!”

1998年,两三千还真不低。但想靠这点工资存钱创业,还是漫长了点。

马德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

又到一站。

上来一个老头,手里攥着收音机,正放着一首季妏的新歌《Di Da Di》。

熟悉的旋律、欢快的节奏、甜美的嗓音,又一次勾起了马德许多回忆,不自觉地笑了。

上辈子唯一追过的星,今年8月在台北开万人迷演唱会。

前世他甚至想挪用学费去看,可惜普通人去不了,台湾游直到2008年才开放。

蓦然间,这首歌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明年毕业的时候,正好有个大机会,不仅能赚笔大钱,还能见到她!要抓住这个机会,我现在就得积累原始资本。’

“想啥呢?就听我的,先别实习了,报个班……哎,下车了!”

上垣路-平原街站到了,离杭工北门约百米。

马德看见公交车站的广告牌里,一半是苏宁电器的商业广告,一半是纪念抗洪英雄的公益广告。

有机玻璃和旁边的柱子上,粘着许多烦人的牛皮癣——那种便宜的小贴纸,密密麻麻上百张。

其中八成以上都是办证刻章发票,夹杂着少数正经门店,都是附近一带的商户,当然还有各种诈骗招聘。

马德匆匆瞟了一眼,顿时萌生一个想法:这也是广告啊,起点低,没成本!

胖子催他快走,食堂要开饭了。

“你呢?去哪里实********嘿嘿一笑,骄傲地说:“我签了家大公司——広东太阳神!下个月报到。”

马德哭笑不得,今年正是太阳神江河日下的一年啊。

想到広东,想到1998,他脑中瞬间闪过另一个好机会,深深思索,不禁停下了脚步。

胖子突然发现身边没人了,回头喊:“又发什么愣,走啊!”

马德终于想起了这位同学的名字——丁腾鹤。

豪迈的笑容浮上脸颊,“鹤儿,来,予尔开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