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活下去

就一个瘸子来说,老柴的动作还挺麻利的,只去了一天就带着外卖汉堡和一条机械狗回来了。

“又是线控无人机?”

“恩,验货。”

于是林海就坐在电梯井口啃汉堡,看着老柴架设通信中继站,激活无人机,于是那机械猎犬托着线,飞跳下井,东闻闻,西嗅嗅,来回扫描三道门和周围的地形,然后和老柴一道回来,哇啦哇啦说了一阵土话。

老柴扭过头翻译,“他们问你是怎么解除第二道门的炮台防卫。”

林海,“你没和它说?”

老柴冷着脸,“他们想听你说。”

于是林海看看狗,

“扔了个EMP,BONG!就收回去了。”

机械狗冷冷道,

“如果是电磁脉冲导致的短路,炮台不是应该宕机锁死么,为什么收回机库里了?”

林海白了它一眼,

“我特么哪儿知道,这玩意又不是我造的。”

那狗显然不信任他。

老柴解释,

“这毕竟是上个世代的设备了,发生短路和故障并不足为奇。具体怎么样你们自己研究不就是了。”

机械狗沉默了一会儿,在林海以为狗死机了的时候,它又眨眨眼,

“交易完成。你们有五分钟离开此地。”

然后那条狗开始下蛋,从腹部发射出一个个微型圆盘,用光学隐形掩盖周围的矿道,并在入口处埋雷。

林海好奇,

“就这么让我们活着离开?不怕我们再把坐标卖给别人?”

“他们不是终端客户,只是做遗迹转卖生意的平台。”

老柴解释道,

“如果直接跳过中间人,和终端客户交易,就会有那种风险,所以得找多手担保,货款报酬信息,所有的东西都在中间人手里转交,尽可能降低风险。

那些能出来当中间人,做担保的,信息在深网上公开。没有相当的社会地位,资金势力和信用,根本干不了这行。而如果每次委托你的交易人都死于非命,很快就没有人和你做生意,仇家也会一个接一个找上门了。”

老柴扭头盯了林海一眼,

“同理的,现在我们只收到三成定金,剩下的报酬都扣在中间人手里。按照行规,如果一周内没有安全隐患,平台会再支付两成,等终端客户完成支付,再打给我们剩下的尾款。

但假如这一周内,有其势力来侦察这个坐标,或者出现其他风险漏洞,哪怕只是偶然,我们都收不到后面的款项。

因此假如你出尔反尔,把东西卖给多家,中间人和客户也不是傻子,甚至不需要大动干戈得找人对付你,只要放出些风声,坏了信誉,就没有继续在这个圈子混下去的机会了。”

林海皱眉,

“还有一周才能拿钱啊……”

老柴道,

“不用担心,你是出现场干苦力活的,只要完成份内的任务,我就会全额支付现款给你。

没有合法账号的话,黑金则按照双倍付款,这都是做佣兵的行规。”

“有有,我有账户。”

于是到了兵工厂有网络的地方,扣除一成抽水,打卡到账十三万五千。

到底是核武库,还挺抢手的呢。虽然有危险,不过这可比捞龙虾来钱快多了。工资到账,一时间林海也干劲十足。

“这样的活还有吗?继续呗?”

老柴冷冷道,“一周后再来找我吧。”

林海也是无奈,不过对方肯定要等一周,收到钱,顺便确认林海这个人到底可不可信,才能继续以后的事了。

于是老柴很快闪身消失在矿道中,而林海想了想,去找那个军医大学教授还钱。

“你是不是脑子真的给烧坏了?还真有人上赶着还钱的??”

老白男教授表示震惊!

林海闻到屋里那个味也很震惊,

“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能每天打一把啊?”

“关你屁事!没事别打扰我打枪!”

老白男瞪了他一眼,就要关门。

林海赶紧抵住门,

“等一下,我需要做手术!你也看到啦!我除了CS盘有问题,身上还有好多弹片擦伤和烧伤,只做了简单处理,有地方化脓了,动起来痛的要命!干!你不是医生吗!不要见死不救啊!”

“老子是医学工程院!不是外科的!”

“那总比兽医强啊!你就报个价吧!”

“两万!”“成交!”“可恶啊要少了!”

老白男也推不过林海,他又赖着不走,只好速度帮林海治疗了,好打发他走自己一个人娱乐放松。

但林海找他可不只是为了处理身上的弹片。

“教授您怎么称呼?”

“关你屁事!”

“关你屁事教授你好,你真的是军医大学的?你这把年纪,这个学历,同学应该都在月球吧?

你怎么混到这个田地的?贪污受贿?医疗事故?”

被当面揭短,老白男恨恨得瞪着林海,气得脸通红,似乎恨不得一刀捅过来似的。

不过林海倒也不怕,因为他有经验。

有着和这些被打败,被抛弃,被遗忘的中老年男性打交道的经验。

这些人奋斗一生,屁也没有,受尽歧视压榨,被和垃圾一样扫落角落,心中充斥无尽的愤怒,见人就想怒吼。

因为他们虽然一文不值,他们虽然无足轻重。

但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想有人坐着,听他吹吹牛逼,说说话。

所以只要诚心问,他们大多都愿意说。

“因为一个蠢货!!”

老白男怒气冲冲得瞪着林海,不过他的手很稳,三两下就划开化脓的伤口,夹出弹片。

“……有个蠢货,好吧,有个董事家的蠢货,我让他走后门进来,不过是为了拉点赞助,我可以继续研究,他也可以镀层金回去继承家里的医院。皆大欢喜是不是。

我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什么也别做,屁也别做!然而他连什么事都不做都做不好!也不知道这蠢货到底是想让谁刮目相看,居然偷了我研究的课题,拿去实用,还亲手操刀!

这白痴!他甚至没出过义诊!也没用移民练过手就敢乱来!也不想想,送到军医院那地方的人是能随便瞎搞的么!不出意外的就出意外了!整出个大事故!死了个大财阀!然后他爹把他保住了,我特么就成了替罪羊!

特情局!安全局!公司探子!保安!佣兵!全特么出动了!要把老子抓回去审!

玛德老子花光了所有关系所有钱,这才逃了一条命!操!操!操!真是坑死老子了!”

林海冷冷看着他,

“你也不值得可怜,我们山下这些移民,不都是被你们拿来试刀的试验品么。”

老白男呵呵冷笑,

“你知道义诊是什么意思,就是不花钱!不花钱你想得到什么好东西!你以为医生真是救世主啊!

我告诉你,不花钱得到的,代价永远是最昂贵的!一点风险都不想承担,干脆烂死在床上吧!”

林海也懒得和他纠结这个,

“不用和我说教,你说你是医疗工程学院的,那应该知道机骸死兵系统吧?”

老白男不耐烦,

“那他妈是给死人用的,你这点伤打两针破伤风就是了,犯不着上机骸。”

林海好奇,

“那玩意性能怎么样?有什么破绽吗?”

老白男皱眉,

“那我特么哪儿知道,老子被开除多少年了,你还不如问我最近哪个电动杯子好使点。”

林海想了想,

“假如我想装一些军用植入体,用来和机骸死兵抗衡,你有什么推荐吗?”

老白男摇头道,

“你这家伙,什么也不懂啊,机骸也好死兵也罢,那东西只是一个平台,是一整套标准化工业化的安装接口,和通讯协议代码。这是为了整合联邦各公司科技,多种植入增强体集成合一的尝试。是把人的脑和神经,安装在机械上,升阶成新一代人机结合体的技术革新。

与其说那是什么战争兵器,倒不如说最初的目的,其实是一副自走式担架,是用来急救维生的系统,这样即使士兵在前线被炸得支离破碎,只要没有脑死亡,就可以用机骸承装移动,赶往后方进行急救。

只可惜现在被完全用于军事化,成为除非被燃烧殆尽,都不会停止战斗的亡灵了……

哼,死兵死兵,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区区的兵!你知道军工复合体旗下,有多少公司和实验室么?

只要这套死兵系统经过长期试验,稳定度得到认证,死兵成为联邦军方认可的武器平台,到时候自然有数不清武器,组件,增强体被研制出来,适配这套系统!

而一旦开始量产,几千几万几十万,只要有人还不想死,那死兵这种炮灰,就要多少有多少!就你一个人,想和联邦一整套系统抗衡?痴人说梦!”

林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

“那我打不过就加入呢?你能帮我改造死兵吗?钱不是问题……”

老白男擦着手,

“你想得挺美,你以为那是什么规格的人体改造?真以为是小诊所里取个弹片呢!还有你的皮质层数据栈,整的乱七八糟,和死兵系统适配不适配都不知道呢!好了!自己去买抗生素!老子这什么都没有!”

最后关你屁事教授也没透露自己的真名,帮林海取出身上的弹片,列了个药品清单,收了两万五就把他赶走,自己关上门打枪去了。

周身的疼痛好似火烧,然而林海心中充斥着冰冷的愤懑和无奈。

到底怎么复仇,又要向谁复仇。

是向联邦的刀,还是联邦本身……

一时也想不出靠谱的办法,林海只得先想办法活下去。

人体真是一团精密又脆弱的烂肉,碳水,维生素,蛋白质,缺一点都不行。哪怕是爆炸冲击波扫到,都要四分五裂,支离破碎,天生就不适合铁和血的战场。

好在兵工厂这地方倒也不缺物资,黑市上充斥着从方舟都市走私出来的药品和装备,治疗外伤和感染的药物本就是佣兵们的常备品,有老白男列的单子,又付了四万多,在铁笼子似的黑市药房里顺利开到一堆仿制药违禁药。

当然他可没工夫挨个口服,于是又找药剂师花了点小钱,把那些药物用分子筛打碎了混合,配备成压缩气雾胶囊,可以按装在无针注射器里打入皮下,也可以用正压呼吸器,直接口服注入气管。

其实也没啥大区别,主要看药品类型,注射器利用率高些,一般消炎药镇静剂之类长时生效的药物都用注射式的。呼吸器生效快些,那些兴奋剂增强剂止痛药就直接用嘴吸,迅速上头。

打了药,消炎镇痛,如同从头到脚被浇了盆冰水,一时从伤痛中缓和过来,林海也恢复了理智,来到兵工厂的武器卖场。

兵工厂兵工厂,外号不是没有原由的,石林镇附近的废弃矿洞地道中,到处都是为了躲避卫星监控,搬迁过来的非法武器作坊。而这样的私人工厂多了,一些公司狗下山做任务时,为了避免使用那些特色公司武器暴露身份,也会带些实验品,失败品,过时品的武器蓝图,找到工坊来私人定制非法武装。

这些装备虽然各项性能比不上正儿八经的公司货,但已经是凌驾于民用之上,佣兵黑道杀手们爱用的高级货了。只可惜林海只有区区十几万,看病买药又花了一半多,一件像样的装备都买不起。机甲什么的更是别想了。十万块连零部件怕都买不起……

于是东瞧瞧西逛逛,买了不知是联邦陆军仓库里偷出来的,还是私人仿制的军用补给品,一把中规中矩的仿制军用手枪和两个单位弹药防身,虽然重但是便宜实用的插板防弹背心,防刺耐火扛冲击的战术迷彩服,防酸防辐射冲锋衣,两双战术靴,止血带和内衣,行军背包,压缩饼干什么的。

当然更少不了最重要的云端外接设备,一副军用级扛辐射电子护目镜,老大一坨,眼罩似的遮住了上半张脸,本身是个护目镜,主要是用来防闪光扛冲击,辅助瞄准,并有一定微光夜视协调和简单的联网功能,但没有三维成像,云端梦境之类的高档消费功能。就是个军用品。

于是这一套杂七杂八的装备穿下来,林海打扮得活像个联邦退伍兵,但手里也只剩下三千多块,留做这七天的饭钱了。

不过兵工厂也不是什么久居的地方,林海穿越矿道,回到石林镇,路上又和佩罗联系了一下,好在这小子也安全离镇,已经带着老妈,开车到港区安顿下来了,还发了个地址过来,有事可以再找他。

林海也不客气,直接去佩罗家空出来的公寓落脚。

这里已经空出来好几天,那个伤员也不见了,屋子里被翻得一团糟,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也不知是流浪汉还是黑帮的人来找过了,总归看起来暂时也不会有人来。

于是林海把背包扔到阳台,往那张带血的床垫上一趟,沉默了一会儿,用CS盘登录眼罩,打开贝塔的深网论坛。

‘VIN:你们还好吗?’

‘VIN:有没有人能回答我……’

‘VIN:HAI,他请人取消了你的通缉。

‘VIN:贵叔的事,我很抱歉,什么忙也帮不上,我请人把他安葬在公墓了,这是坐标……’

‘VIN:我会找出是谁干的……’

‘VIN:另外,我入学了,海军学院,有通信管制,可能不常在国内,以后可能也没什么机会联络了。不过我每个月会抽时间报平安的。’

‘VIN:大家一起活下来吧,一定会再见的。’

小文活下来了啊,这家伙倒是从来都不用操心,其实他爸说的对,没有他们这些累赘,他能走得更远吧。

至于贝塔,她没什么消息,最后一条留言依然是五天前的那条。

五天,一晃眼都这么久了啊……

不过那个叫‘拟阵’的家伙那么厉害,伽马炮都随便黑,贝塔应该没啥事吧?或许是想收贝塔做关门弟子之类的?

最后林海望着沉静的留言板,心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打了一句话。

‘HAI2:谢谢,我活下来了,我会活下去的。’

然后他摘下眼罩,看向远方,在群山的阴影中,遥望被遮蔽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