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机场奇遇记(1)

萧启铭站在熙熙攘攘的候机大厅里,刚下飞机,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拧巴的,后腰更是像针扎一样的疼。

这一切都要拜吕留良所赐。几天相处下来,萧启铭发现这家伙相当不靠谱,最近更是彻底放飞自我,吃喝玩乐把经费花的只剩下三瓜俩枣了。被逼无奈之下,只能动用人际关系让人在飞机上的有氧舱里强加了两个座位,要知道这里原本可是用来托运行李和宠物的,比经济舱还经济舱呢,一般人压根想不到这地方居然还能坐人。

整整八个小时的航程,萧启铭蜷缩在狭小的座位上动弹不得,前后左右都是阿猫阿狗,腿脚都伸不开,还要忍受动物们动不动就有感而发的集体大合唱。

如果不是吕留良喝的烂醉如泥,自己中途说漏了嘴,萧启铭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他原先手上的经费都够他们俩坐在最豪华的商务客机的头等舱里环游世界好几圈的了。不过萧启铭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他想在只想抓紧时间休息一下,这里是新加坡国际机场,九九八十一难才刚走完一半,待会儿他们还得转机呢。

“我去趟洗手间。”吕留良说完就捂着嘴跑去了厕所,想必又是抱着马桶哇哇吐去了。

他这个人比较随性,也没什么行李,出门只带钱包。凭借着超乎常人的睡眠质量,他鼾声震天地在有氧舱里睡了一路,好几天了都还是花衬衣加短裤那一套,整个人显得邋里邋遢的。

萧启铭就不一样了,第一次走出国门的他背后拖着个超大号的旅行箱,里面塞的满满当当,都是小姨非要让他带的东西,小到牙膏牙刷,大到棉裤羽绒服,应有尽有,甚至怕他一个人住不讲卫生,特地给他塞了个充话费送的扫地机器人。这么多东西比他这个人都重,过安检时警察都惊呆了。

随便找个地方安置好行李,萧启铭总算松了口气,但是没过一会,就看见吕留良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边走边摸索自己的口袋。

“怎么了,上厕所没带手纸?”萧启铭随手从旅行箱里摸出一卷卫生纸。

吕留良没有理会这明显的吐槽,而是一脸茫然地说:“我钱包好像被人偷了。”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凝固,萧启铭花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种事可不兴开玩笑啊。”他说。

“明明好端端放在口袋里的,上个厕所的功夫就不见了。”吕留良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

这把萧启铭彻底整无语了,心想这家伙的神经咋这么大条啊。他钱包里可是什么东西都有,当然也包括机票,如果真丢了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不过面对此等紧急状况,身为当事人的吕留良倒是不急不躁,而且还大言不惭地说:“小事一桩,只要就地再买张机票就行了嘛。”

“你身上还有钱吗?”萧启铭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嘛……”吕留良沉吟片刻,满脸讨好地说,“好兄弟,你大人有大量,借我点钱渡过难关吧。”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难怪他这么游刃有余。萧启铭恨不得一口盐汽水喷到吕留良那张人畜无害的大脸盘子上。他翻遍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衣服口袋,最终只找到了区区不到五十块钱,而且还是人民币,在这里能不能用还得另说。

“就这些了,你看着办吧。”萧启铭破罐子破摔地说。

“卧槽,你不是号称通天代吗,咋就这么点家当啊?”

“你看我像有钱人吗?我赚的那点钱都补贴家用了。”萧启铭说,“再说你们那儿不是说包吃包住嘛,走之前小姨想给我钱来着,我都没好意思要。”

像是遭了雷劈一样,吕留良顿时傻眼了。沉默之间,萧启铭摆出置身事外的架势说道:“反正又不关我的事,大不了我坐飞机先走一步。”

“兄弟,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众目睽睽之下,吕留良一下子抱住了萧启铭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家丑不可外扬,要是让夏衍知道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回去指定没我好果子吃。”他满身的酒气,虽然路过的行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撒酒疯,萧启铭面子上也挂不住。

“咱们是晚上的飞机,时间还早着呢。”萧启铭边说边使出吃奶的劲把吕留良推开。言外之意是让他赶紧想办法给自己弄张机票。

——

“我说这样能成吗?”萧启铭狐疑地看着面前的吕留良。

“只要咱们配合默契,保准没问题!”吕留良把眼镜往下一拉,朝萧启铭眨了眨眼,他这副模样赫然一个道貌岸然的江湖骗子。

“搞了半天,不就是想让我给你当托儿嘛……”

“这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吕留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算卦讲究的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花几个小钱讨个好彩头,没人会放在心上的。”

“看你这架势,倒还是有模有样的啊。”萧启铭忍不住调侃一句。

只见吕留良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了个马扎,一个墨绿色的圆框眼镜扣在脸上,地板上用碳素笔画着奇门八卦,旁边写着几个楷书大字——神机妙算赛神仙,三言两语道阴阳。

“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啊。”吕留良笑了笑说,“要不要我先给你算一卦。”

“免了免了,我对这方面不感兴趣。”萧启铭赶紧打住,随机话锋一转,“吕兄,你能不能给我透露下特别对策局到底是干嘛的啊?”

吕留良感到十分诧异,“这么说,事到如今你还一无所知?!”

萧启铭摇了摇头,吕留良拿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什么都不懂就签了卖身契,不知道该说你很勇啊,还是说你压根就是个笨蛋啊。”

“我只知道与鸣神重工有关,找上我好像是因为我游戏打得好。”

“就因为这个,部长级别的大人物会亲自屈尊去见你?”吕留良说,“用脑子想想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嘛。”

萧启铭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想让吕留良指点一二。

见此情景,吕留良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肚子有点饿了啊,你看我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萧启铭立马心领神会,“懂了,前辈你在这儿等会,我去去就回。”

在候机大厅里逛了很久,萧启铭才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家麦当劳,他们店里正搞打折促销,老板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中国人,看出了萧启铭的难处,愿意收下他手里的人民币。就这样,萧启铭花光所有的钱买了份汉堡套餐。

“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就凭这顿饭,以后你就是我的义父了!”咬了一大口汉堡,吕留良含糊其辞地说。萧启铭都怕他噎着,不等他开口,吕留良鼓弄着腮帮子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抓起可乐猛灌了下去。

吕留良风卷残云地炫完了两个汉堡和薯条,看的萧启铭目瞪口呆,他拼尽全力才护住了手里仅有的一根烤鸡翅。酒足饭饱之后,吕留良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悠哉游哉地跟萧启铭讲述起了特别对策局的来历。

“兄弟,问你个常识。”吕留良开口说道,“你知道为什么鸣神重工在世界上的地位不可撼动吗?”

萧启铭思索了片刻说:“是因为月球矩阵吗?世界上所有的网络数据都运行在那里面。”

“答对了一半。”吕留良说,“如你所见,现实世界已经烂透了,在月球矩阵跨时代算力的加持下,鸣神重工为人们开辟了一处乐土——虚拟空间‘箱庭’,你经常玩的唤神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前辈,跑题了吧。”萧启铭有点摸不着头脑。

“别着急,就要说到关键点上了。”吕留良的神态难得多了几分认真,“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箱庭内部不知从何时起自主生成了一种病毒,我们内部称其为‘天启方程’。这种病毒会使得人工智能(也就是NPC)失控,更致命的是能够破环游戏玩家的知觉限制器。”

“知觉限制器……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这个,月球矩阵能够百分之百模拟人类的知觉,其中似乎也包括痛觉之类的,但是为了用户体验着想,设置了程序来遏止负面知觉的传导,就像阀门一样。”

“没错,阀门如果被破坏,玩家在游戏里一旦遭受致命伤,精神就会因为接收到过量的刺激的崩溃,现实里的肉体当然也无从幸免。”

听闻此言,萧启铭感觉胸中生出了像铅块一样沉重又冰冷的东西,缓缓沉积在肺里。“你的意思是玩个游戏还能有生命危险?!”他说。

“箱庭世界里NPC的数量已超十亿,他们被玩家戏称为‘当地人’,碰上异常体的概率微乎其微。”吕留良喝了口可乐,漫不经心地说,“天启方程扎根于系统的源代码之中,我们的程序员对它束手无策,不过好在异常体在游戏里终究是血肉之躯,普通的刀叉剑戟就能致他们于死地。”

“打住打住!我已经猜到特别对策局是干嘛的了。”

“小伙子觉悟挺高的嘛,不愧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吕留良欣赏地看了他一眼,“为了维护箱庭世界的正常运转,需要有人去手动裁减那些失控的异常体,我们部门干的就是这份差事。”

沉默了一会儿,萧启铭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简而言之,会死人的对吗?”

“任何工作都有一定的危险性,只不过这份工作的危险系数比较高而已。”

“那我现在后悔还来不及吗?”萧启铭欲哭无泪。

吕留良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开点吧兄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已经上了贼船,就别再说这种丧气话了。”

眼看萧启铭依然愁眉苦脸的,他接着打岔说道:“起码我们的待遇还是蛮不错的嘛!包吃包住,薪水方面绝对是超一流待遇!”

“拜托,你们这可是玩命的工作啊,不这样谁愿意来给你们冲锋陷阵啊!”

就在这时,引擎的轰鸣声突然横空而过,打断了萧启铭的思绪。一架喷气式客机在他眼前旱地拔葱,一下子飞上了天空。

“那个......”头顶传来一声招呼,萧启铭回头望去,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孩正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女孩一副不起眼的学生妹打扮,齐肩的银白色短发,青涩稚嫩。

每个青春期的男生心目中都有一个堪称绝美的女孩,萧启铭也不能免俗,尽管作为一个游戏阿宅,他接触的女生不算多吧。对于他来说,这个位置毋庸置疑是属于夏衍的,她身穿火红色长裙救他于水深火热的那一幕至今他都记忆犹新,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了。硬要形容的话,她就像盛夏正午时分的太阳,只要她在场,基本上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却完全不一样,乍一看到她的脸,萧启铭感觉自己就像在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看夜空中的月亮,一种神秘且朦胧的感觉油然而生。

“嘿,来活了。”吕留良高兴坏了,他一把拉过萧启铭像做贼似的窃窃私语,“兄弟,这种人一看就是个肥羊,你可得打起精神来啊,能不能赚到机票钱就在此一举了!”

萧启铭虽然对吕留良坑蒙拐骗那一套嗤之以鼻,但奈何自己早就答应他了,临到关头也不好意思撂挑子不干。

不等女孩开口说话,吕留良就先下手为强,对她说:“贫道来自中国终南山,相逢即是有缘,可以为免费施主卜上一卦,还望施主不要推脱。”

看到吕留良朝自己挤眉弄眼,萧启铭立刻开启了表演模式,“这位大师的卦很灵的,我来过好几次了,次次应验,同学你也可以试试。”

吕留良装模作样地端详了一会女孩,叹了口气说,“我观施主的面相,施主是在找人吗?”他顿了顿,“这个人对你相当重要吧。”

就好像被他猜对了一样,女孩吓了一跳,缓缓点了点头。

一看有戏,吕留良赶忙乘胜追击,只见他故弄玄虚地说:“你要找到这个人估计比较困难啊,你们俩刚好命格相冲,搞不好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擦肩而过。”

女孩灵动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忧虑之色。萧启铭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红楼梦里“黛玉葬花”的场景,不由得看呆了。

吕留良猛地一咳嗽,他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该自己上场了。

“大师,你神通广大,有没有办法能帮帮这位同学啊?”萧启铭说。

“那个嘛,办法倒是有。”吕留良很难为情地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红色玛瑙的珠子,“罢了,这串佛珠是少林寺方丈打赌输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上。今日此宝遇有缘人,不要九万八!不要九千八!只要九九八,我就将这佛珠赠与你,保你心想事成!”

他慷慨激昂地说完这段话之后,气氛突然僵持了下来,女孩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珠子好一会儿。

萧启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想难不成他们露出马脚被女孩发现了?幸好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女孩犹豫了片刻还是付了钱。

“还傻站着干嘛,快跑啊,不然等着警察来抓啊。”等女孩走远后,吕留良一溜烟地收拾好东西,拔腿就跑。

“话说,那串佛珠真的是少林寺方丈给你的吗?”萧启铭紧随其后问道。

“怎么可能,那玩意是我从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买的,不值几个钱。”

听闻此言,萧启铭的心里怪膈应慌的,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