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活在向外探求中,无论是观花赏月、听涛闻笛、细嗅蔷薇,都把神放到了外界,而没有让花月,涛笛进入自己的神识。正因为此,人注定是活在别人的眼光中,“我”注定要接受外界的定义,“我”到底是我,还是他人眼中的“我”。
晚自修后,寒玉忽然问我和游明月的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发展成朋友。
我把那天帮方淼推手推车,到方淼家吃饭和最后告别时发生的窘境告诉了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月拥抱我的时候,其实我对她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我只是想和她当普通朋友而已。”
本以为寒玉会嘲笑我小流氓,但他却很认真的向我解释道,“其实这是青春期的正常现象,是你身体发育的象征,平时就算你什么也不想但因为性激素的产生。”
“其实我也知道啦,但我总觉得这样很…..她会不会讨厌我,”我苦恼道,“我还把她推开了。”
“想知道的话你去问她不就好了。”
“这种事情要怎么开口啊?”
“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主动找她的了,但在海滩那件事还远没有结束。”寒玉说道,“不管是为了方淼还是游明月,你都应该尽一份力,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嗯,我也有这样的预感,他们走之前提到了老爷子,保我们之类的话,而且凭他们有恃无恐的态度,应该还会再来闹事的。”我担忧说,“寒玉,你说怎么办才好。”
“这件事我不想牵扯进去,我说了这是你们两个的因果,你自己想办法吧。不要所有事情都依赖我,我才11岁。”寒玉似乎没打算帮我,“但我要提醒你,你真想解决这件事情就势必会牵扯到背后的人,真到了超出你能力范围的那一刻,你会陷入很危险的境地。”
“有那么夸张吗?他们只是一群混混而已……,但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明月他们受到伤害,我会帮忙的。”我下定决心。
果然,寒玉一语成谶,海滩的事远没到结束的时候。星期三中午,游明月一下课便火急地跑到我座位把我拉到走廊,“空明,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我一下子就想到方淼的摊位是不是出事了,“什么事情,不要急,你慢慢说。”
游明月犹豫了好一会,开口道,“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近期要注意安全而已。”
“是不是方淼的小卖铺出问题了?”我问道。
游明月点点头,“其实我不想告诉你的,已经麻烦你够多了,但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坚定道,即使寒玉已经提醒过我牵扯进这件事情会让我遇到危险。
“星期一方淼妈妈去开店时,那里站着那天的几个混混,方淼妈妈不想和他们多纠缠就把摊子搬到其他地方,但摆到哪他们就跟到哪里,他们看到是大人就没做出过激的事情,就站在摊子附近抽烟聊天,看到有顾客来了就往他们脸上吐烟,凶神恶煞的样子让顾客避而远之。
整整三天,小卖铺都没有卖出去一件东西,难为方淼妈妈一个人天没亮就把推车从家里推到海滨公园,早出晚归一分钱也没赚。”游明月给我解释事情的经过。
“那有没有报警?”我问道。
“起初,方淼妈妈先联系了公园的管理部门和保卫处,但他们都没有理会。迫不得已下又报了警,警察来了后只是象征性地盘问了这几个混混,就对方淼妈妈说他们没携带武器,让我们私下解决。
更让人气愤的是,警察走之后不久就陆陆续续来了几队环保局、城管局、质监局的人,相当于赔了半个月的收入,现在方淼妈妈是真不敢再去开店铺了。”游明月愤愤地说,“这群混混背后肯定有人,不然怎么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负人!他们甚至威胁方淼妈妈,说要把她和淼淼…….”游明月说不下去了,“他们就是一群流氓和混混!是黑社会!”
“怎么可以这样,混混可以明目张胆打人骂人,却不允许守法的人打开门做生意!那你们去和有关部门反映情况了吗?”我也气愤地说。
“他们作出的处罚合理合法,挑不出毛病。我们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咽。”游明月无奈地说,“方淼爸爸是渔民,就在这片海域捕鱼,因此方淼妈妈就特意在这里摆摊做生意,钱赚得很少,只为了每天能听到丈夫平安归来的消息。
我们没有关系,也不懂法,真不知道找谁帮忙了。”
“游明月,谢谢你那么相信我,我会想办法的!”我承诺,“我建议你们先把小卖铺的证件补齐,达到标准,这样他们就算再来查也挑不出毛病。”
“我知道了,谢谢你空明,”游明月感激地看着我,但还是难掩失落,“我们只是小孩子,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方淼是你的亲人,也是我的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情!”我安慰道。
“林空明,你和平时不一样了。我的判断没错,你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一个很坚韧的人,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我是你……最信任的朋友吗?”我惊讶道。
“嗯!”游明月用力地点头。
我的心中升起暖意,原来被信任的感觉这么好,原来我也值得被信任,也许有一天我真的能成为某人的英雄,我不想再做一个只能在寒玉面前说不知道的小孩了。
回到宿舍后,寒玉问我,“游明月是不是找你了?她说了什么,肯定是混混们又来骚扰方淼的小卖铺了吧!”
我点点头,“不只如此……”我把游明月的话复述给寒玉听。
寒玉低头沉思了几分钟,忽然抬头似乎想到了办法,但他随即好奇地盯着我,“有点不对劲,你和平时不一样。”
“你是今天第二个这样说我的人。”我笑着说。
“以前的你,都会用渴求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说到,‘我不知道,寒玉,我该怎么做。’”寒玉用手摸摸我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寒玉,你说得对,我不能永远依靠你。”我坚定道,“这一次,我希望凭我自己帮助游明月。”
“看来我不牵扯进这因果是对的,游明月对你的影响很大,你成长了。”寒玉说。
“你一直说我和游明月之间的因果,这因果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
“每个人从无始以来到成佛之间都经历心灵的持续。这种持续有时可能表现为五官的感知(眼、耳、鼻、舌等五识),有时则可能不具备这些,但无论其如何多样,总存在着一个恒定不灭的实体,称为阿赖耶识。”寒玉解释道:“一旦造了业,就在阿赖耶识中播下一颗种子。”他继续解释说:“‘业’分为‘善业’和‘恶业’,但无论哪种,‘业’都拥有一种独特的能量,如同稻谷的种子,即使我们肉眼看不见它生长出稻苗,但确实蕴含着这种潜力。当在阿赖耶识上播下一颗‘业’的种子后,经过一段时间,适当的因缘成熟,它将产生‘果’,也即报应。因此,‘因’的本质就是在阿赖耶识上种下这种特殊能力。”
而业的成熟有四种,即今生报应、下世定应、下世不定应和永不定应,所以‘业’也可分为两种,‘定业’和‘不定业’。当我牵扯进这件事情,我就必然会造业,不管是善业还是恶业,都会迎来果报,当一个人造业越大,他的果报来的就越快或者越必然。同一件事,可能是你的善业,却可能是我的恶业,你造的业大,而我造的业小。
但不管怎样因果不虚,有因就会有果,我希望你能通过这件事结下善因。这就是我为何不愿牵扯其中。”
“我明白了,寒玉。”我点头,“其实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那群混混们靠着关系可以横行霸道,我们是不是也可以靠着关系匡扶正义呢?”
寒玉笑说,“看来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具体怎么实施我也想到了,说说你的办法吧。”
“要说本市最有关系的人,其中之一不就在我们宿舍吗?”我指了指我的上铺,那是季锡清的床位,但他还没回来,“如果我能让季锡清帮忙的话,这件事情解决起来就容易多了。我打算周末和他去一次海滨公园,让他看看那群混混们是怎么样欺负方淼的,方淼是一个可爱懂事的女孩子,季锡清心中也有正义感,我想他一定会帮忙的。”
“我的林空明啊,你能想到这个办法确实成长了,但你想事情还是很幼稚啊!”寒玉笑着说,“你就按你的办法去做吧,见机行事,这件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的。再给你个提示吧,多做点功课,混混背后的关系有谁?关系的敌友有谁?季锡清可能答应你,但你别忘了,他和你一样是个小孩,真正能帮上忙的是那位,可那位又为什么要帮你的忙呢?”
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寒玉说的没错,我想的还是太幼稚太肤浅了,不能把抽象的大方向的办法化作具体的每一个步骤,就只能是纸上谈兵。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因果吗?”寒玉说道,“你把季锡清扯进来,他也要承受其中的因果,你可要多为人家着想,对他负责。”
两天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周五,父母外出省城学习还是没有回来,这也为我邀请季锡清去公园提供了契机。虽然在学校我饭卡每周都会固定汇入两百,但父亲担心我在学校没有现金就又委托班主任转交我两百,并一再提醒我要省着点花,家里面在装修房子还欠别人钱,要好好学习,也不要随意生事。
他不知道,他儿子这次准备做的事,将成为未来影响汉中省政治格局的先兆。
“锡清,周六你有时间吗?”周五班会结束后我鼓起勇气问季锡清,但由于此次邀请我是带有目的性的,开口显得很不自然。
“空明,怎么了。明天我是有空的,刚好补习老师请假了。你找我有事吗?”季锡清道。
“我想邀请你到海滨公园玩。”我挠着头说。
“嗯?”季锡清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可以啊,你想去游泳吗?”
“只要你愿意都可以,我们去海边走走也行。我整个周末都在学校,一个人有点无聊。”我解释道。
“那就明天早上九点,我们在海滨公园门口碰头。”季锡清约好了时间,“我待会还要去补课,晚上我和家人说一声,他们会同意的。”
和季锡清约好后,我又找到游明月,“明月,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需要你们的配合,也不见得一定成功。”
“空明,你想到办法了?”游明月开心的握住我的手,“你真厉害。你说吧,我们要怎么配合你。”
“其实很简单,你们明天照常去摆摊就好了。”我说道。
游明月疑惑地问,“这是为什么?明天方淼父母没空,如果要摆摊的话只能由我和方淼,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我神秘地说,“明天七点我会先去方淼家找你,然后我们一起去海滨公园。季锡清答应我明天和我一起去海滨公园玩,你们九点后再摆摊,那个时候我们都在,有我们应该不会有危险。”
“林空明,我相信你,可我还是不太明白,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游明月问。
“那群混混三番五次骚扰我们,依仗的就是他们身后的关系,因为他们知道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处罚。如果能让他们的关系不再帮助他们,起码在这一件事上不帮助他们,我们就算成功了。”我解释说,“季锡清是我们办法成功的关键,如果他答应帮忙,我们就算迈出了第一步。”
游明月是一个聪慧的人,她很快就想到了季锡清的身份并不简单,“季锡清我有印象,他平时温文儒雅,低调内敛,这一点和你很像。但是我能看出来,他虽然表现得不喜言辞,但与你不同,他绝对不是自卑的内向,而是因为内心极为强大,强大到不需要向外界汲取能量。”
“你的看法是对的,季锡清的个人情况是他的隐私,只要他不说我就不能和你透露,希望你能够理解。”我说。
“你还记得吗?我之前和你说,我们之间不要为了对方做任何彼此不愿意的事情。只要你认为不适当就不需要向我解释。”游明月认真地说,“我相信你,也相信季锡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