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虹光初走洛阳道,钟元常落水十里桥。”
————《陈泰公演义》(宋话本)
钟元常何许人也?
且说他这名字,姓钟名繇字元常,出身颍川钟氏,那是根正苗红的高门子弟。
而今既然说起了他的出身,就不得不说说他的先祖——西楚霸王项羽帐下的左司马,骁骑大将军,钟离眛!
话说当年楚霸王兵败垓下,自刎乌江。
高祖刘邦随即下令搜捕项氏余党。
钟离眛此时已投奔韩信,而韩信为图自保,也打算将他进献给刘邦。
钟离眛自知命数已尽,毅然自刎当场。
他的后代钟接,钟续源举族从东海朐县徙居颍川长社。
去离单姓钟,为受姓始祖。
最后官至长社令,食邑钟离小国,卓著勋声。
钟氏历经八代之兴,传至钟繇,已是颍川望族,据于长社。
洛阳远郊。
钟繇骑着马奔驰在赶赴洛阳求学的道路上,他的叔父钟瑜也在一旁陪同。
道路两旁,林草丰茂,百鸟啼鸣,一老者手执鸠杖,步履蹒跚的拦在了他们的马前。
钟繇身前的钟瑜见状急忙拽紧缰绳,这才免于悲剧的发生。
“老丈,您为何拦路?”
老者听了钟瑜的话也只是干笑,指了指他身后的钟繇。
“老夫习得相面之术,一生不曾显露,可今日见到你身后的这位公子,气盈华盖,贵不可言,一时情不自禁。”
“就是不知老夫可有幸与你身后的公子谈上一谈。”
钟瑜见这老人神叨古怪,倒也不像是唬人,可毕竟求学的行程耽误不得。
碍于他老者长者的身份,他也只好按下性子,耐心的对老者摆了摆手。
“老丈,您就不要难为我们了,我们叔侄二人是要赶赴洛阳求学的士子,实在耽误不得。”
“还请您沿着道旁行走,莫要在前路拦阻了。”
老者笑着颔首,望了望在身后沉默不言的钟繇,抬起鸠杖敲了敲地面,无言的转身就要给他们让路。
“老丈,还请留步。”
“侄儿,你这是……”
先前钟繇听了老者的话,本就觉得有些意思,此地与洛阳相隔不远,能与这等奇人交谈,不失为一种雅趣。
“叔父,此地距洛阳不过二十里,入太学学习还有半月,时间充裕,不如让侄儿与这位老丈谈上一谈。”
“毕竟如今你我叔侄要前往的可是东都洛阳,侄儿自己也好奇,我是否有那贵人之命。”
钟瑜听了钟繇这话,点头应允了下来,权当是接连几天赶路的放松了。
而且,他也想听听这老者能道出何等言论。
钟繇翻身下手,儒雅的向老者行礼,眼底尽是对这位看上去深不可测的奇人的兴趣。
“老丈,您方才不是说要与我叔父后面的人谈上一谈么。”
“这不,小子不请自来,只是不知老丈您有何见教?”
老者听了钟繇的话也没急着开口,绕着他走了两圈。
时不时的摸摸他的手,摊开手心,捋着他手掌上的纹路,又抬头看看钟繇的脸。
“妙哉,妙哉,公子真贵人之相也。”
“老夫曾有幸与钟季明相游,算到他孙子有三公之命,想必就是你了。”
钟繇闻言一惊,倒吸一口凉气,不禁退后一步。
站在一旁的钟瑜也是惊讶的望向老者,他们从未向老者报上家门。
并且钟季明是钟瑜的父亲,也就是钟繇的祖父,“颍川四长”钟皓的字。
这老者口中与钟皓相游,倒也不是口说无凭。
钟繇与钟瑜起初就留意到了老者手上的鸠杖。
这是朝廷为年过古稀的寿星赐下的长者的象征。
可是近几年正逢乱世,朝廷已经相隔几代没没有颁发过鸠杖了。
这一时让钟繇犯了难。
老者也注意到了钟繇与钟瑜的视线,笑着讲道:“二位小友看来是认得此物。”
“说起来他与老夫一般,算是老物件了,当年明帝欲祭祀寿星,宴请天下所有年满七十岁的长者,老夫当年有幸,成了明帝的座上宾。”
“这鸠杖也得益于此,明帝担心我这老人家走起路来不方便,赐下来的老物件喽。”
钟繇与钟瑜听完老者的解释,不仅不觉得问题得到了解答,反而陷入了更加的震惊与不解之中。
明帝,即汉明帝,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人物,当面的老者能作为他的座上宾,并且那个时候就已经年满七十,那他现在岂不是已经近两百岁了?!
二人震惊的无以复加,张了张嘴,想开口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老人家却显得有些乏了,捶了捶腰板,勉强让自己不再那般佝偻,笑着拉过钟繇的手向前走。
钟瑜见状也颇有眼力的在后面牵着两匹马跟着,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钟繇小友想必心中充满了疑虑,不过不必担忧,老夫并无恶意。”
“能与已故老友的晚辈重逢,是一幸事,故老夫今日前来,是为救你。”
钟繇闻言一愣。
“救我?我与叔父前来洛阳的这一路上都平安无事,眼见就要抵达,还能飞来横祸不成?”
钟繇在心底如此想到,老者的手却握的更紧了。
钟繇不禁开口发问:“老丈,敢问前路有何灾异?”
老者闻言摇了摇头。
“萧何落水,安之非福?”
“你的前路并非灾异,而是机遇。”
“只是老夫若不现身托你片刻,便当真只是灾异了。”
说完,老者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已经快到正中,便向钟繇与钟瑜辞行,拄着手中的鸠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密林之中。
见老者离去,在身后跟着的钟瑜赶忙上前向钟繇问话:“侄儿,那老丈都与你说些什么?”
钟繇缓了缓,对叔父回道:“老丈替我挡了一灾,并说前面的路上,我会遇到自己的命中之人带来机遇。”
钟瑜闻言一喜,这洛阳的命中之人,难不成会是太学中的夫子?
若当真如此,钟繇未来的学业与仕途也就无需忧虑了。
“如此,你我叔侄当谢过那位老丈啊。”
说完,钟瑜便拉着钟繇在道旁对着老者方才离去的方向跪地一拜。
随后二人似乎被迎面吹来的一阵清风扶起,二人随即起身,继续赶路。
只是这次钟繇也多加留神,毕竟老者也说过自己若赶上的时机不对,那便还是灾异。
至于落水,据他所知,此地十里外有一溪流,那是此路赴洛阳的必经之地。
怀揣着忐忑与一丝期待,钟繇与钟瑜不禁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驾!”
洛阳外,十里桥。
陈霁与曹操一行坐在桥墩旁歇息,朱彦将马车拴在一旁便也在四下巡查,确认无事后这才安心的落坐在两人身旁。
“公子,这里被当地人称作十里桥,顾名思义,我们到了这,只要再赶十里的路就能抵达洛阳城了。”
朱彦向陈霁介绍着,随后开始讲起了自己当初做游侠时在十里桥的见闻。
“不过要说起这十里桥嘛,有一件事公子您听了一定喜欢。”
“当年剑圣王越,也就是公子您的三师兄在江湖的第一场对决就是在此处进行的。”
闻言,陈霁与曹操皆是来了兴趣。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陈霁对这些游走江湖的侠客故事都心向往之。
更何况,那可是他的三师兄啊,大汉官方承认的剑圣。
“然后呢,彦伯,与三师兄对战的是何人?”
朱彦看着陈霁与曹操二人一脸好奇的模样,内心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也不卖关子,直言道:“张愧!”
“张愧?”
“张愧?”
陈霁苦思冥想却也实在想不起来汉末三国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转念一想,毕竟高手在民间,这些游侠的事迹一般不会被记载于史书之中,自己没听说过倒也正常。
“小公子、曹公子你们不曾在江湖中行走,自然没有听过‘地上无敌’张愧的名号。”
“他啊,据说以前是并州军的一个校尉。”
“从属于雁门太守皇甫节的麾下,与您的大师兄李彦并称为‘皇甫二将’。”
听到这陈霁总算是碰到了个熟悉的名字。
皇甫节,是汉末三将皇甫嵩的父亲,与弟弟号称“凉州三明”之一的皇甫规都是当世名将。
张愧能在这等名将麾下混出一个名号,想必确有本事在身。
陈霁这边想着,朱彦这边却也没停。
“只不过后来李彦因为出身的关系,不愿意只做皇甫家的家将便归隐了。”
“而张愧因为好友出走,自己也辞官相继离去。”
“至于剑圣王越挑战张愧的原因。”
“我想也有一部分是想要借此机会看清自己与李彦的差距。”
陈霁与曹操这时也都听得入迷,急于知道当时的过程。
不过朱彦因为自身当时的实力不足,没敢亲眼见证那场大战,不过结果倒是无人不知。
剑圣王越惨败,连战三场,三场皆败,随后便宣告闭关。
朱彦不知道,陈霁听到这里内心都要爽翻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三师兄你也有今天。”
“我说你平时虐我虐的起劲,原来曾经也是被人打到自闭过。”
陈霁想到这实在控制不住,放声大笑。
惊得坐在他一旁的曹操直接窜了起来。
“霁兄,你可别吓我,你不会是太激动,得了失心疯了吧。”
陈霁闻言脸色一黑,照着曹操的屁股就踢了一脚。
“你才失心疯,我是在笑,平日里对我趾高气昂的三师兄居然也有那么惨的时候。”
闻言曹操默默的揉了揉屁股,到距离陈霁稍远的地方坐了下去。
倒是朱彦摇了摇头,一脸郑重的对陈霁说道:“其实并非如此。”
陈霁和曹操一听,难不成还有后续?
朱彦接下来的话验证了两人的猜测。
“自十里桥战败后,剑圣闭关三载。”
“苦心钻研战国时期聂政的纵剑术,终于在三年后彻底的融会贯通,并自创出一式剑招,名曰‘白虹贯日’。”
“只攻不防,一击必杀。”
“随即便与张愧又一次相约在此处决战。”
“那天狂风骤起,二人各自蓄力,双方皆只出一招。”
“剑圣长剑一出,居然真的犹如白虹贯日一般,直取张愧的咽喉。”
“张愧双手持着短戟,跨立于地,怒吼一声,似乎将剑格挡了下来。”
“最终,张愧的短戟直抵剑圣的心窝,剑圣的剑尖也近在张愧的脖颈,二人就此以平局定论。”
“据说后来公子您的大师兄也在当场,剑圣约定与他斗上一场,不过那就是后话了。”
“听还在江湖上的朋友们说,后来的一战剑圣败的更惨,直到现在还未痊愈。”
曹操在一旁听得瞪大了双眼,陈霁却暗自肯定了这种说法。
大师兄李彦自创的天龙戟法他再熟悉不过了,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三师兄王越的内伤是被天龙戟法所重创。
只是当时碍于两人都在场,自己也不好追问。
如今看来,可能是大师兄与张愧旧情未了,权当是给昔日好友出气了。
这玩笑陈霁也只敢在心里开,毕竟三师兄欠揍是得到师门认证的。
可玩笑归玩笑,对于三师兄王越,陈霁打心底是敬重的。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王越的成名之战,正是公元159年十二月在雁门与鲜卑的大战。
当时梁氏覆灭的余波还没有消散,鲜卑趁虚而入,攻略雁门,剑圣王越仗剑而出。
为了缓解正面战场上的压力,他独自吸引敌方骑兵分散注意。
面对鲜卑骑兵百余人,就是用那一招“白虹贯日”,一剑封侯。
据当时把三师兄救回来的二师兄童渊回忆,当他焦急赶到雁门时,三师兄已经奄奄一息。
全身筋骨多处断裂,由于过度用尽气力,甚至只能靠着配剑勉强倚靠在树下。
而在他的面前,是鲜卑百骑的尸体。
当时为了搭救王越的性命,玉真子用真气护住了他的心脉,直到如今还在调养之中。
陈霁这边还沉浸在回忆中,耳边却传来扑通的落水声。
他急忙起身张望,看向同时起身的朱彦。
“公子,是有人从马上掉进河里了。”
陈霁闻言,赶忙对朱彦吩咐道:“彦伯,快把马车上的拴绳解下来。”
朱彦听着立即转身跑到马车旁将栓绳抛给了陈霁,陈霁也接住向河边跑去。
他奋力将栓绳扬起,在空中将拴绳的绳口尽量打开,全力一抛。
陈霁也冲着落入水中的人影大喊:“抓住这个栓绳,套在自己的身子上。”
此时,站在桥对岸的钟瑜焦急地望向不慎从马背掉入水中的钟繇。
一开始还为此而自责,直到陈霁的一声呼唤,才让他和在河水的湍流中挣扎的钟繇看到了一丝希望。
只见陈霁手中的栓绳被河水中的钟繇牢牢的攥在手心,丝毫不敢耽搁的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陈霁见状全力一拉,湛卢剑气为他塑造的“天生神力”瞬间爆发。
钟繇如同风筝一般,居然被陈霁从河水中甩飞了起来,好在栓绳套的牢,陈霁见状赶忙绕了几圈,随即轻盈的踩到桥上的小石狮上借力,接住了钟繇。
而在此期间,二人也总算认出了彼此。
“钟繇兄?!”
“虹弟?!”
“居然是你?”
陈霁口中的惊奇是因为他不敢想象一向以严谨著称的钟繇,钟元常居然会因为不慎从马背掉到河里。
钟繇的惊讶则在于他没想到老者口中自己的命中之人,居然是与他早就相识的陈霁。
“身边人竟是命中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命吧。”
钟瑜见钟繇被救起,也赶忙牵着两匹马赶到了桥的对岸这边。
见救钟繇起身的人是陈霁,也不免大吃一惊。
方才在路上他已经听钟繇说起,之前那老者曾预言钟繇会遇到帮助他腾达的命中之人。
不想这人竟是陈霁。
更让钟瑜惊讶的是,他记得陈霁今年似乎还只是六岁吧。
这近乎与钟繇相同的身高是怎么回事,还有方才如鬼神一般的怪力。
钟瑜的心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疑惑,陈霁也知道自己表现的太过惊人。
看着在场的人都吃惊的注视着自己,属实有些尴尬。
“那啥,你们也别都这么看着我。”
“个人体质问题,我天生神力,毕竟继承了先祖的重瞳嘛。”
说实话,陈霁自己说出这话的时候都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但谁能想到,在场的四个人居然信了!
他们真的认为陈霁是天命之子,所以异于常人。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在两个不可置信之间,选择一个相对合理的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