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黄雀在后

“我,是神。”

那摊软泥像是生出了腿,但比起硕大的身子,两条腿又粗又短,因为太过笨重,“李氏”下地时,竟令地面跟着颤动。

咚,咚。

终于,她在唐宁面前露出真身。

高逾八尺,体宽如树、腰围足有几人合抱…肌肤白嫩,好似剥开的鹅蛋。

里边软趴趴、像是没有骨头;但肌肤下急速流动的“血肉”,又无间歇地变软、变硬。

这让她的肉体与脸,都在时刻鼓胀、扭曲。

虽然仍具人形,却又很难与人联系在一起。

更像是被一层表皮困住的血水…

“放你娘的屁,”唐宁胃里作呕,忍不住啐了口,“这算什么德行,也敢说自己是神?”

分明连邪祟都不如!

李氏似乎笑了。

整副身体也随之软下,瘫在地上:“此乃神明之形,区区凡人,又怎么会懂。”

“我劝你听话些,不要自讨苦吃…”

呸!

唐宁双目圆瞪,霎时间身形如电,欺近“软泥”跟前,右掌向她头颅探出。

义肢五指箕张!

已然更快一分,割断了李氏的发丝。

“快!”

“保护夫人。”

四个护卫这才反应过来,欲从四面围困唐宁;但木经术发作,四人体内阴毒更加剧烈,竟是连刀都拿不稳。

当啷。

四把刀跌落在地,唐宁大手也扣在李氏头顶!

他怒喝一声:“受死!”

李氏却不慌不忙。

就在义肢五指扣下时,那软如烂泥的脑袋底下,血肉流速突然加快,李氏的头颅,竟肉眼可见地有了棱角。

坚硬触感,自掌心传递给唐宁。

什么?

他心头巨震,手上使出十成力气,却丝毫不能撼动头骨…不,与其说是骨头,倒不如说…

是铁!

“哼。”

李氏口中冷哼,硕大眼珠足有手掌大,正死死凝视着他:“区区凡人,怎么伤得了神?”

“放屁!”

唐宁怒骂一声,掌心忽然冒出丝丝凉意。

阴元灌注!

这个是神,那个是神…

现在连你也自称为神?

岂不是痴人说梦!

呼吸之间,一道阴元灌入义肢,其中心一层、作为骨骼的骨金,硬度又上了几个台阶。

但闻咔吧一声脆响——

李氏的天灵盖,就被硬生生扣开一道裂纹!

“夫,夫人…”

“唐宁,你敢!”

四名护卫大惊失色,但如今已丧失战斗力,一个个只能站在原地,试图恐吓。

“你,你…”

李氏声音也终于发颤,那道裂纹顺着天灵盖、一寸寸剌开头骨,额头、太阳穴…

表面那层皮肉,更是早被碾破。

“什么神?”

唐宁与她四目相对,嘴角冷笑愈发明显:“老子不管你练了什么妖术,可你身上,根本没那种气味儿。”

“懂么?”

气息。

邪祟有邪祟的气息,神明有神明的气息。

虽然唐宁也分不清,但先前与坟山山神接触时、那种强烈到无法抗拒的威慑,至今仍印在心头。

至于哈赛腊、哀心美螛、鬼雾里的邪祟…

邪祟气息,李氏身上也没有。

“你只是练了什么妖术,”义肢继续发力,唐宁口中,字字分明,“还不成气候,比小鬼也强不了多少。”

怎么敢妄称神!

“你,你胡说…”

李氏张开大口,眼神明显地慌乱:“我是神,我早已不是肉体凡胎,这不是明明白白的事吗!”

唐宁目光微凝。

在三羊山时,他听过类似的说辞。

但没时间想这些,他的面色逐渐冷了下去:“我刚才来过这…是你在供奉哈赛腊。”

“供奉?”

李氏眼皮一跳,声音回复高亢:“邪祟罢了,岂能由神供奉?”

不是供奉,又能是什么?

再怎么说。

李氏也只是凡人,若哈赛腊动怒,轻易就能将她杀死;正不明所以,唐宁忽然注意到,那裂开的头骨里,流出来的血水有些古怪。

嗯?

这血怎么这么浑浊?

而且白花花的,仔细看看,像一粒粒…

他忽然瞠目结舌!

那哪是血水,分明是脑髓!

刹那之间,唐宁联想到一种可能:“食髓…大周以南、蛮荒之地,有些族群有这种习俗…”

食骨髓、食脑髓。

但不能同类相食,最好是囚禁鬼神,或求神明赐予。

因为太过天方夜谭,连发源出食髓的族群,都将这种习俗舍弃了。

“没有供奉哈赛腊…”

他忽然明白了李氏的意思。

哈赛腊…

是李氏吸食脑髓的工具!

“嘿嘿…”

“你总算明白了。”

那平平无奇的笑声,却显得阴邪至极。

李氏像是逮住了机会,那只软趴趴的左肢,忽然抬了起来,她白嫩的掌心里,像是有什么在发光。

越来越亮,越来越冷…

唐哥。

唐哥?

冥冥之中,像是有谁在叫着唐宁,他凝神细听,尔后倒吸冷气。

杨煜!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某个阴魂正在那只手掌中凝聚,李氏笑了:“你也不想杨煜死吧?”

“我要的不多。”

“本来你是个好苗子,帮我突破这副皮囊的好苗子。”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帮我找更多的骨髓、脑髓…”

砰!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重重踢开!

“说什么鬼话?”

那声音苍老但颇具威严,赫然是周泰安!

“夫君?!”

较之方才,李氏的语气更为慌乱,嗓音居然也收敛许多,好像个刚出阁的姑娘。

锵。

周泰安身后,跟着十数个差役。

他面冷如冰,踏入房中时,从身边差役腰间、抽出一把刀。

“我都听见了。”

周泰安步步逼近。

但离得越近,脚步就越慢、越沉重。

他眼里溢出极其复杂的情绪,甚至像在强迫自己、面对李氏:“原来城里的邪祟,是你豢养的。”

“松林刚刚变好,竟险些毁在夫人手里?”

哈哈!

笑声凄惨,重重落在房中。

软泥般的李氏,忽然泪如泉涌:“毁在我手里?你怎么不想想,咱们的孩子…”

周泰安动作一凝!

“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吗?”

“够了!”

周泰安痛苦地闭紧双目。

他紧紧咬着牙,嘴里渗出一丝血,手里的剑亦奋力扬起,狠狠刺向李氏心口。

噗呲。

这一剑,比想象中要顺利。

李氏根本没有抵抗的念头。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