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雾之中

雾涌云蒸,氤氲叆叇(ai dai),头顶青天亦被染色,整个世界皆为雪白,而春绿沦为了点缀。

木马,不知何时停下。

呼,呼…

唐宁大口喘着粗气,紧张得小指也不敢动,唯独一对眼珠,快速扫视着四野。

他感受到了——

身处鬼雾、云白油绿的世界,目之所见皆为美好,但冥冥之中,似有无数道阴暗气息,一点点渗透进肌肤之中。

邪祟!

不能动。

唐宁强行稳住呼吸,一张脸因而憋得发紫。

更不能闹出动静。

或者说…

胯下木马、一动不动,明明灌注了阴元,却如同普通的死物。

早在发觉身处鬼雾的瞬间,他就尝试过了,但任凭他如何集中意念,也如泥牛入海。

他与木马的“连接”,被一种极强的力量阻滞。

“换句话说,”唐宁凝神戒备,心思如电,“光是在鬼雾中行动,就需要远超平日数倍的努力。”

而白雾的背后,还有不知几万万的邪祟…

冷汗如水,很快浸透了皂服。

唐宁一动不动、浑身紧绷,虽然能感应到邪祟,却久久不见任何一只冒出来。

为什么不动手?

恐惧之外,又添了层屈辱!

是了。

鬼雾,活着进、死着出。

跟方才的水鬼不同,鬼雾中任何一只邪祟,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正如猫捉老鼠,只需等老鼠自己踩上夹子。

就够了!

“妈的。”

如此高压,对精力消耗极大。

唐宁流光了汗,皂服湿得像洗了个澡,削瘦的脸颊亦显得苍白:“这么下去,老子早晚要被耗死…”

倒不如拼了!

唐宁翻身下马,右手提桃木剑、左手抓出墨滴子。

“你奶奶…”

喉咙里刚响出第一个音节,嘶嘶的怪响就钻进耳中!

什么动静?

他瞳孔紧缩,骂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那不是邪祟在动,因为听见怪响时,眼前的雾亦跟着动了。

或者说…

是组成“雾”的一粒粒纯白。

“雾”,是活的!

砰砰砰砰砰。

如有重锤砸在心口,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浮出来,前方的“雾”又动了!

他惊疑地凝视着那些白雾,似乎能看清每一粒白的轨迹。

而后,眼前雪白愈发得多…

直至盛满两眼!

“什么鬼东西!”

唐宁睁大两眼,但除了白、还是白,他惊恐地挥起木剑,正要砍下之际,一只手掌突兀地扣住手腕。

“嘘。”

有人?

“你疯啦?”那人声音细若蚊蝇,“鬼雾里别乱喊乱叫,就是引不来邪祟,这片雾也得吞了你。”

“雾?”

那人握住手腕,带他朝某个方向走着。

脚步极轻。

戒备了半晌,唐宁才稍微放心:“你是人是鬼,怎么也在鬼雾里?慢着,你是?”

这声音有些耳熟。

可足足半晌他才想起来,脚下也猛地顿住!

“钱孙…你是钱孙!”

那个死在鬼雾里的行脚商!

唐宁倒吸凉气,拼命扯开钱孙手掌,提剑正要去砍,却听钱孙又嘘了声:“差爷冤枉…小人是钱孙,小人没死…”

没死?

眼前尽是花白,唐宁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进了鬼雾,没人能活着!”

“错啦。”

他感到钱孙语气急切:“小人最初也这么想的,长话短说,鬼雾能出去。”

同时,那只手又扣了过来。

“哼!”

“那你倒是说说,既然能出去,怎么还在这里头?”

“不瞒差爷。”

唐宁跟着前进,钱孙则低声解释道:“小人月前误入鬼雾,本来也以为死定了。”

“不过…”

钱孙无意间发现。

无论鬼雾或其中的邪祟,都是看不见的。

“它们靠听、靠触碰。”

“就是没法直接看,所以无论鬼雾到了哪,只要地势不平坦,就总有藏身的地方。”

原来如此。

唐宁心中不安消却不少,他又接着问:“那,走出去就行了?”

“非也。”

钱孙答道:“虽说能藏身,可到处都是鬼雾的障眼法,不过差爷放心,小人已经知道大概…”

“差爷,您这是去哪?”

“三羊山。”

唐宁没有隐瞒。

虽有疑点,但如今目不能视,与钱孙结伴更稳妥些,钱孙也笑道:“好说,小人这就带差爷过去。”

“那我的马?”

“鬼雾里单是行走,就足够费力,”钱孙脚步加快,口中道,“差爷,木马虽然神奇,也还是扔掉吧。”

“那何时能看见?”

话音刚落。

春绿点在雪白之中,视野里已不再白茫一片。

见拉着自己的,的确是背着货箱、行脚商打扮的男人,那只手泛黑,糙得尽是破皮。

果然是钱孙。

唐宁心下宽慰不少:“这小子命真大,进了鬼雾,居然活到现在。”

“等到藏身之处,鬼雾的邪法就退了。”

钱孙头也不回。

唐宁却屏住呼吸,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他不敢声张,反而问道:“都快一个月了,你怎么还不回松林?”

“嘿。”

钱孙笑了:“行脚商嘛!靠这个吃饭,自然得找点宝贝,才能回城换钱。”

“差爷,这鬼雾里宝贝不少…”

听他絮絮叨叨,说什么找到了珍惜宝石、数百年前先人的遗物,唐宁却笑不出来。

这钱孙…

没有影子!

他早就死在了鬼雾里,自己却全然不知。

默默跟在身后,唐宁心里犯难,钱孙是真要带自己出去?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该不该…除掉他?

思忖之际。

两人已穿行白雾,到了一座山阴下。

“差爷,到了。”

到了?

站在山阴下,唐宁抬头张望半晌,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咱们还没出鬼雾,这地界儿也不是三羊山!”

“没错。”

钱孙上前,扒开山下蓬蒿:“到家了。”

一个矮洞露出,洞口里黑漆漆一片,似乎连光都透不进,唐宁还想看个清楚。

只听阴风呼啸、带着几缕悲腔,从中钻了出来!

唐宁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哪是到家了?

分明是到了阴曹地府!

“差爷,怎么不进去,”钱孙面露狐疑,脸色也显得阴暗了几分,“想避开鬼雾跟邪祟,这里边最合适不过。”

“等您眼睛看得见了,咱们就去三羊山。”

“钱孙…”

唐宁深吸几口气,步步退后:“别怪兄弟说实话,其实你早就…”

话音未落。

“钱孙,回来啦?”

矮洞里,忽然传出几道人声。

“这不是唐捕头吗,怎也来咱家串门?”

“呵呵,进来坐。”

那人声越来越多,黑乎乎的洞口中,似乎也勉强能辨认几个人影;不等唐宁反应过来,几个人已钻出矮洞。

正把他围在正中。

“怎么,差爷不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