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表情严肃,她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边问边在面前的表格上写着什么。
姓名?
男子顿了顿,阴翳的眼神藏在低头的阴影之中,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工作人员,不易察觉地啧了一声。
“嗯?”
许久,见男子还没回答,低头的工作人员再次抬起头来,满眼是隐藏不住的嫌弃。
她用手轻拍着桌面,隔着窗口厚厚的玻璃,不耐烦的语气从底下的缝隙中传来:
“快点快点,不知道窗口很忙吗?办个居民证都婆婆妈妈的,干脆滚出我们国家吧?”
“呵呵……对不起哈……”
男子的表情在抬头的瞬间变了又变,姣好的面容现了出来,阳光又略带畏缩的表情笑眯眯地对着面前的工作人员。
“李让仁,我叫李让仁。”
这个世界就是看脸的世界,即使知道面前的男子不过是一个底层的流民,也总会因为他年轻好看的容貌多带上些宽容。
工作人员的面色稍霁,缓和了些语气,不过依旧咄咄逼人:
“动作麻利点,给给给,去旁边填表去。”
说着,就把一张表格从窗口下的缝隙扔出来,李让仁拿过来一看,是一张申请表。
上面很简单,大部分都是空白的内容,只有照片那个框框里贴着一张新照片。
李让仁知道,这还是几分钟前在旁边的户籍室免费拍摄的证件照,白光衬托着他的皮肤更白了些,白得仿佛有些不真实。
他用指尖轻轻抚摸着证件照上的自己,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可是他来到这个国家拍摄的第一张照片,这里的服务很好,打光,服装,甚至还会给你上些淡妆。
被这样一打扮,李让仁居然恍惚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活在光明中的正常人了。
是啊,只要把这次的手续办完,他就能拿到居住证,就能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有身份的人了。
攥着表格的手微微用力,纸张的一角被带起些褶皱,李让仁找了块空座位,把纸张对折,垫在大腿上,用刚刚从柜台顺来的笔一笔一划地写起了自己的其余信息。
无父无母,独来独往,从小时候睁眼的那一霎那开始,李让仁就被挂上孤儿的标签。
在这个社会,李让仁好像做什么都是徒劳,就如同一只在泥塘里翻滚的咸鱼,不管是哪一面,下场都是脏兮兮的死去。
他就这样在贫民窟里没有身份地活了二十几年,就连具体的生日都是在一张破旧的纸条上写着的。
“三月……嘶——”
李让仁翻看着这张纸条,有些地方已经被磨损得看不太清,他自己推敲了半天,才潦草地在表格上写上。
“三月……九日。”
地址?
李让仁瞥到生日下方的一栏,有些讽刺地笑了笑,这次下笔倒是熟练许多,利落地写上了“贫民窟”三个字。
作为底层中的底层,如果不向上走,获得一个正当的身份,恐怕李让仁真的会在满是泥泞的泥塘中挣扎死去。
还好赶上了好时候,政府出台了相应的帮扶政策,特别是青壮年的无身份者,都能够通过申请来获得居民证。
而有了居民证,就意味着能够从事一些正当的职业,不需要再像从前的李让仁那般,在贫民窟里靠着一副姣好的皮囊苟延残喘。
“下一个。”
“来了。”
伴随着广播中放出严重失真的叫号声,李让仁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电子屏幕上,原本好看的眼睛挤成一团,好像是别扭地弄出一副谄媚的表情。
“李让仁?”
经过一圈排队下来,现在已经是申请居住证的最后一个环节,窗口那个满脸横肉的工作人员依旧是挂着一副黑框眼镜,额头上已经浮上一层薄薄的细汗,抬眼看着李让仁。
“你这住址写贫民窟?具体的地址呢?”
肥肥短短的手指戳在纸张上,几乎要把那张脆弱的表格给捅得稀巴烂。
“是,我马上改。”
李让仁两条眼睛弯得细细的,完全看不见眼中的情绪,工作人员的声音越大,他笑容的幅度就越大。
他半弯着腰,蜷缩在柜台的椅子上,一字一句地边拼边读,生怕写错了。
可即使是这样的态度也还是让工作人员不满意,她仿佛一个聚着火的煤气罐,好像要把全身的气挑选一个幸运观众撒出来。
“写快点写快点,我们都要下班了你还在这里拖拖拉拉,一笔一划写?你是外国人还是没上过学?”
她厚厚的眼皮遮掩不住的鄙夷,似有似无地在鼻尖扇了两下,焕然大悟道:
“也难怪,贫民窟里出来的家伙没上过学很正常,有这幅好脸赶紧收拾收拾去当——”
“啪——”
李让仁把笔拍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原本眯着的双眸,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目光凛凛地扫了一眼工作人员。
“干嘛?”
肥婆的声音都在跟着脸上的肉一起颤抖,刚刚的声色全然收敛。
可在发现两人之间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时,语气没来由的一硬,被肥肉堆满的脖子向前一伸,大叫道:
“西八,你还要不要证了?”
“嘿嘿,当然要。”
就仿佛错觉一般,李让仁刚刚直起来的身板,一下又弯了下去,满脸堆笑地又把好看的脸挤做一团:
“这是我的信息,您过目。”
见面前这个小有姿色却畏畏缩缩的男子甚至用上了敬语,肥婆也懒得跟这种下贱的底层人计较,猪鼻子哼了一声,把纸张抽回来一看,就随意扔到一边。
“下午四点拿。”
——
夕阳西下,很快就到了下午下班的时间。
“西八,这一天天简直被那群贫民窟的家伙熏入味了,累死我了。”
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地从大门走出来,早上的那位还在骂骂咧咧,看样子憋了很久。
在她旁边的年轻小妹,尴尬地笑了笑,却也只能附和:
“前辈,你这一天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
没好气地呛了两声,两人在一个分岔路口道别。
坡跟鞋被厚重的体重几乎压成一摊煎饼,在砖块路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在她回家的路上,要经过这条小巷,平常人烟稀少,临近下班的时候更是凄凉的可怕。
肥婆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屁股一扭一扭地朝着巷尾走去。
突然,一阵劲风刮过,她顿时眼前一黑。
“西八肥婆,你tmd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