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楼的巨大玻璃幕墙将正午的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投射在锃亮的大理石地面上,也落在礼服店那扇精巧的雕花大门前。
“走吧,大科学家。”黑羽弘一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轻松笑意,修长的手指稳稳牵住宫野志保略显冰凉的小手,步伐从容地将她引入店内。
迎宾员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来,瞬间换上最得体的笑容,身体微向前倾,勾勒出一道恭敬的弧线:“黑羽少爷,您是为这位可爱的小小姐定制礼服吗?”
黑羽弘一随意地点点头,轻轻将宫野志保的手往前带了带,温言道:“不错。请为我妹妹挑些绯红色的看看。我记得,她喜欢这个颜色。”
“嗯?”平爱子闻声抬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微小的讶异,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起浅浅涟漪,旋即又归于那片惯有的、带着些许疏离的平静。
“请您们随我来。”迎宾员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侧身做了个标准的邀请手势。
跟着那丝滑平稳的步伐,平爱子悄然拽了拽黑羽弘一的衣袖。少年低下头,眉梢微挑,目光柔和地探询:“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不大,带着她特有的清冷质感,直直刺入疑问的核心。
嘴角翘起的弧度拉大,那双与发色相似的深眸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怎么?这就崇拜上我了吗?”
“呵。”宫野志保轻哼一声,精致的小脸立刻向旁一扭,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和微微泛红的耳尖。黑羽弘一也不恼,只是无声地紧了紧相握的手,将那份微温传递过去,两人便再无言语,只余脚步声在华丽的空间里回荡。
“到了,您请先坐。”迎宾室的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黑羽弘一随意地在柔软的丝绒沙发上落座,姿态闲适。宫野志保却像一尊冰雕,静立在原地,目光沉静地打量着四周。
“来。”少年拿起案上那本皮质封面的厚厚图册,递到她眼前,“看看,喜欢哪一款?”
宫野志保终于移动脚步,接过那沉甸甸的图册,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铜版纸。上面陈列的礼服繁复华丽,如梦似幻。她专注地一页页翻过,忽而停下,纤细的指尖准确无误地点在某一页模特身上那袭设计独特的绯红裙装上。
黑羽弘一立刻将身体探近,几乎要凑到她脸颊旁,清朗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啧,不愧是我们家宫野小姐,眼光真是没得挑。”
“嘶——”宫野志保瞬间蹙紧秀气的眉峰,像躲什么脏东西一样伸出手嫌弃地将他推开几寸,眼神里全是“你有病吧”的疑问,“今天发烧了?药没带够?”
“怎么可能!”黑羽弘一朗声一笑,顺势站起身,眼底的笑意流淌如三月春溪,“好了,快去让师傅给你量尺寸吧,别耽误时间。”唤来的迎宾员恭敬地领着小姑娘走出去了。门关上的瞬间,少年脸上的笑容缓缓沉淀下来,化作唇边一声低得几不可闻的呢喃:“志保……”那声调里有着超越年龄的温柔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量体裁衣的隔间里,灯光打在细腻的真丝布料上。宫野志保展开小小的双臂,任由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将冰冷的软尺绕过她的肩膀、胸围。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布料纤维尘埃。就在这静谧的时刻——
“阿——嚏!”宫野志保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小小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尖,那点因生理反应而涌现的泪花,很快又被她眨了回去。
几个小时后。
“嗯,有劳费心了。我们今晚便来取。”黑羽弘一姿态优雅地颔首,向笑容满面的礼服师表达谢意。
“这是我们的荣幸,您慢走。”礼服师的声音恭敬中带着欣喜。
再次握紧那只小手走出店门,黑羽弘一垂首,恰好捕捉到身边女孩儿那不易察觉的轻快气息。“怎么啦?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故意放慢语速,坏心眼地提议,“正好,下面那层有家店新到了几款限量手袋,似乎有个马耳他蓝的……”
淡淡的喜色如晨曦薄雾,悄然晕染在宫野志保白皙的脸颊上,但她的声音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稳:“好。不过,”她顿了顿,抬眸望向他,“你的面子倒是真大。”
黑羽弘一闻言,忽然驻足,径直蹲下身去,视线与她的齐平。那份突如其来的贴近感让宫野志保明显一僵,只见少年眼底笑意灼灼,带着几分探究:“嗯?谁的面子?怎么?不乐意去?还是……”他的声音放得更轻更柔,“累了?累了我们现在就直接回家,好不好?”
小脸上那抹薄红瞬间加深,宫野志保猛地别过头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恼羞:“干什么靠这么近!”几秒后,又带着倔强的解释补充道,“是能让人家几个小时内赶制出如此精工的礼服,这还不叫面子吗?还有,我才没累。”
“哈哈,这样啊。”黑羽弘一这才释然一笑,利落地站直身体,随手拨弄了下额前落下的碎发,“那走吧,去看看……嗯?!”他轻松的话语尚未收尾。
“啊——!!!杀人啦!!!”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大厦原有的优雅宁静,如同惊雷炸响在宽阔的中庭,从一楼翻滚着冲上云霄!
原本弥漫在各处的轻音乐、低声交谈、高跟鞋叩击地面的清脆回响——所有属于繁华的协奏曲瞬间凝固、破碎!黑羽弘一动作快得如同本能,一个转身便将扶手电梯旁的透明玻璃护栏当做了瞭望塔。他锐利的目光向下穿透熙攘混乱的人影,精准地钉死在冰冷地砖上——赫然是一具扭曲瘫倒的人体轮廓,殷红的液体如同泼洒的污浊颜料,正以一种缓慢而刺目的速度在光洁地面上晕开、扩散,将周围散落的物品浸染得不祥。
危险的气息骤然弥漫在空气里。黑羽弘一猛地回身,手臂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宫野志保往自己身后牢牢一揽,紧紧圈在安全范围之内。那只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收紧,带着令人心安的沉稳:“别怕,有我在。”声音斩钉截铁,如山般可靠。
宫野志保冰蓝色的眼底刚刚掠过一丝即将脱口而出的、习惯性的“呵呵”冷笑,如同在说“谁要你护着”,但这念头却在触及少年紧绷的侧脸和那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时,瞬间冰消瓦解。她喉间微动,硬生生将嘲讽咽了回去,只余下一个幅度极小、却异常坚定的点头动作,同时下意识地将那只被紧握的小手,更用力地回握了一下。
一丝几乎不可闻的低语从黑羽弘一紧抿的唇边泄出:“不是吧……这玩意儿原著里有这段?”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像是在记忆中快速搜寻着什么。
“嗯?”宫野志保立刻捕捉到了这不寻常的低喃,仰头看向他。
黑羽弘一迅速摇头,将那点疑惑甩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光芒在眸中点燃:“没什么。宫野……”他低头,征询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我想下去看看。”担心宫野志保回受到惊吓便想询问意见。
宫野志保回望着下方那片越来越混乱的景象,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但眼神里没有犹豫:“哦。”她应了一声,算是同意。
透明的观光梯疾速下降,箱体外的光影飞速掠过。
“叮”一声脆响,电梯门在一楼滑开。混杂着恐惧、惊慌、好奇的嘈杂声浪立刻迎面扑来,其中还夹杂着绝望的抽泣。空气瞬间变得浑浊而紧张。黑羽弘一牵着宫野志保,分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向那片被无形恐惧环绕着的核心区域。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清朗的嗓音在乱哄哄的大厅中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奇特的稳定力量穿透喧嚣:“报警了吗?!”声音清晰无比,如同投入沸水的一块寒冰。
“喂!小子!你他妈谁啊?!”一个面相凶悍、穿着保安制服的大叔闻声立刻横眉竖目地挡了上来,粗声粗气地吼道,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与驱赶意味。
黑羽弘一神色不动,面对这份粗鲁,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挑一下。只是从容地抬起右手,动作优雅地从黑色西装的内袋中抽出一张质感硬挺的纯白名片,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极其平稳地递向那面相凶悍的保安队长。
“失礼了,”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贵气,字字清晰,“鄙姓黑羽。”
那张纯白名片上,“黑羽弘一”几个镌刻般的黑色字迹映入保安队长小口雄一眼中。
“轰!”一瞬间,仿佛有惊雷在名为小口雄一的保安队长脑中炸开!那张满是横肉的脸颊仿佛被高速冷冻,所有的不耐烦和凶狠瞬间凝固、碎裂、剥落,接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一种混合着极度惊愕、惶恐和近乎谄媚的恭敬所取代。他的腰杆瞬间弯了下去,硬邦邦的姿态变得如面条般柔软,连额头的汗珠都渗出来了:“您……您好!原来是黑羽少爷!非、非常抱歉!我是这里的保安队长小口雄一!”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与刚才的凶悍判若两人。
黑羽弘一略一点头,算是对这个新身份有所认知,随即追问正题:“报警了吗?”
“报了报了!两分钟前就打过了!”小口雄一忙不迭地回答,头颅压得更低,态度十足恭敬。
得到答案,黑羽弘一这才侧过头,目光转向自始至终安静站在他身侧的宫野志保。大厅混乱的光影在她冰蓝的眸子里明明灭灭。他放缓了声音,再次征询道:“宫野,那边有个咖啡座还算安静,要不要过去……”
宫野志保不等他说完,小巧的下巴已经微微一扬,一丝极淡却绝对清晰的、带着点儿看戏意味的弧线悄然溜上了她的唇角。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传入黑羽弘一耳中:“咖啡不急着喝。”冰蓝的眼眸像结了薄霜的湖面,平静无波地扫过地上的尸体、周围惊恐的人群,最后精准落回黑羽弘一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挑衅的清冷探究,“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位大少爷的本领,接下来要如何施展。”
黑羽弘一被那眼神看得微微一怔,随即,那份熟悉的、带着强烈自信和兴奋的光芒再度在他眼中被点燃,如同烈火遇风!他扬唇一笑,笑容粲然,带着一股少年人的锐气与名门贵胄的绝对掌控感:“好啊。”
紧接着,他再转向小口雄一,方才那征询的语气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冷冽、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冰刀切金断玉:“封锁现场!从现在起,所有人未经允许不得进出大门,任何人不得触碰尸体或现场任何物品!在警察到来前,尽可能维护现场原状!维持秩序,安抚受惊人员!立刻执行!”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敲打着混乱的空气,也瞬间为那凶悍的保安队长注入了主心骨般的明确指令。整个大堂因为这简短的命令,仿佛按下了一个无形的暂停键,混乱中滋生出一丝微弱的秩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