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月用过早饭后，难得有了些闲情雅意，想在洛州城里逛逛。
黑熊一早便去筹划寻找小羊的事情了。
这些事情一向不用月费心。
用黑熊的话来说就是，“总不能让吕布代替诸葛亮去排兵布阵，谈论战术。”
月挺喜欢这种自在。
同店小二招呼了声，月便独自一人向城西而去。
他也没什么目的，就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瞎转。
路上人头攒动，呼声此起彼伏，完全看不出来是一幅乱世模样。
突然，一个摊位吸引到了月。
那里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象棋对弈”
一个留着络腮胡，身形高挑的大叔静坐在棋桌前，等待着有人入座。
一旁围了几个人，但都没有人上前。
大叔也不勉强，就静静地坐在那里，颇有些随缘下棋的意味。
月快步朝棋摊走去，穿过了几波人群。
“前辈，请问我可以吗？”
“哦？当然可以。”大叔抬头看了月一眼，“不过你与我年龄相差不大，不必唤我前辈。”
“好。”月抱拳笑道，“那不知兄弟尊姓大名？”
“免贵姓杨，称我杨义便可。”杨义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淡笑，“兄弟不是要下棋吗？快快入座。”
月也没再推脱，大大方方地入了座。
“远来是客，便由兄弟执红吧。”杨义替月将红棋摆下。
“我棋艺疏浅，只是略窥门道，若杨兄弟不能尽兴，还望不要怪罪。”
“哪里话。棋艺不分高低。兄弟且不要过谦，咱们棋盘上见真章！”杨义豪爽道。
此盘棋，月用了一招仙人指路，飞象开局。
只约莫五十着，杨义便被其绝杀。
“啧，兄弟棋艺当真了得。”杨义摸着下巴思索道，“我方才险些被你骗到了。”
“运气而已。”
“不知兄弟这棋艺出自谁手？”杨义话锋一转，“想必是有高手指点吧。”
“旧时家父喜欢摆弄，耳濡目染之下倒也略有提升。”月谦逊道。
此话也不假。
月确实受了父亲的影响。
他对于父亲的印象不多了，只记得父亲被人唤作鹤。
父亲武艺高强，棋艺精湛，一身侠义肝胆，在当时是出了名的江湖豪杰。
月如今的很多品行习性都是受到父亲的教导后才养成的。
如今他能顺利地在乱世中行走，也是借着了父亲留下的余荫。
然而十年前，也就是月年方十四的时候。父亲在一次配合反军围攻官军的时候，被人陷害，当场身亡。
要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
这是月坚持着活下去的一大意义。
……
又回忆了从前与父亲的一些事，月有些落魄。
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从棋摊离开的。
他默默地回到了客栈，路上，手里一直揣着那把刀。
月轻轻摩擦着刀柄。
上面有一处用鲜血刻成的字，让人触目惊心。
鹤。
……
“嗯，明天出发。”
“说来今天也是奇怪……我们最开始只找到了两只羊，本来就打算运送两只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
“有一个差不多十岁的女娃，主动找到我们，问我们是不是要拐卖娃子。”
“她说如果是的话，她愿意跟我们一块走，到时候自愿被我们处置。”
“害……这算什么事？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死活不肯开口，只是问我们愿不愿意带着她。”
“后来还是我问了顺风楼的老板娘，才知道原因。”
“哈哈……据说她家里人都死干净了，如今只剩她一个人，连饭都吃不饱了。所以她想找个能活命的地方，哪怕是被卖到青楼里也无所谓。”
“谁知道呢？她恐怕也不知道这一趟过去会被王爷吃掉……算了，吃掉就吃掉吧，她这样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给我们创造一点价值。”
“哎……话不能这么说，转运使给了我们不少钱，让我们用作路途花费，大不了……到时候让她多吃几顿好的，带她见见世面，这样就算她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死而无憾咯。”
“你也清楚，这几年谁都不好活。我们杀了那么多人，不也是为了活命？这可是一千两！你考虑清楚了！你不做我也会找别人。”
“哪有那么多忏悔可言，都杀了那么多人，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你为了钱杀人，就别再想着为了救人而放弃钱。”
“月，你想想。这么一个孩子，无亲无故，独自一个人求生，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她怎么能活？就算我们不这样，她也免不了死亡的命运。”
“相反，我们还能带她见识一些她这辈子从未见识过的东西，已经够仁慈了。你不是总想做善事？这不就是善事吗！你要是有能力，你把她接过去，供她生活啊！”
“好，说好了。我可以保证，在这段时间里一定对她们好，让她们好好过完最后这段人生。也说不准，万一王爷不打算吃她们了，把她们留在身边，那可是泼天的富贵！咱们这是干了一件大善事！”
“好，月，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咱俩果然是好朋友，总是想到一块去。明天上午我带你见见那些小羊，下午我们就出发，早日完成，早日拿钱，避免夜长梦多。”
……
月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脑海里全是今天黑熊说服他时说的话。
为什么还是不愿意送那些孩子去送死呢？
明明有足足一千两白银。那可是他从前完全不敢想象的富贵。
是因为想要做善事，不想再无端地残害别人性命了吗？
是因为觉得黑熊另有心思，并非真的要给他一千两吗？
还是……怜悯那个跟他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眷恋，即将被送去吃掉的女孩吗？
想不明白，算了。
还是睡觉吧。
月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中看见窗台边好像有阴影。
……
灵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踏着轻快的步伐，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心情十分愉悦。
黑熊，月。
靠着他们，应该就能见到那个王爷，然后把他杀掉吧。
那个黑熊真是没有脑子。
想到他，灵止不住地冷笑。
她说什么就信什么，还真以为她是任人宰割的绵羊吗？如果真是那样，她早就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孤身一人毫发无伤地来到洛州城。
倒是那个月，有些麻烦。
要不要把这个月也杀掉呢？
灵沉思。
要不……
“喂，小妹妹，都快要宵禁了，你怎么还一个走在街上，多不安全。来，来我这里。”
一旁的胡同里，一个醉汉突然大声呼喊，朝灵招手，显然没安好心。
“呵……”灵笑了笑，缓缓朝那人走去，慢悠悠地回道，“好啊，我正担心一个人没有地方去，还不安全。今晚上……可以跟你在一起吗？”
“当，当然！”那醉汉激动道。他脸色本就因醉酒后发红，如今一激动，倒像是一团火烧在脸上，“小妹妹快过来。”
“再往里些，这里可能有人看见，不方便。”灵轻声道。
她说着，转身扫视四周，看到周围没有人后，放心地笑了。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原本昏黑地街道照得一片皎洁。
这一片很少有人来，因为经常有乞丐居住在这里，很是不安全。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寻常居民则是完全不敢踏入这片街道。毕竟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官府也未必会管。
灵倒是刻意来这里的。
“呵呵。”灵轻笑着走到醉汉面前。“今天晚上，我陪你一起吧。”
借着月光，她看到了那人丑恶的脸庞，感到一阵反胃。
“哈哈，小妹妹真乖，来……”醉汉痴笑着伸出双手，想要抱住月。
但迎接他的，不是少女柔软的身躯，而是一把冷冰冰的刀。
刀尖递入醉汉的心口。
灵继续用力，将刀柄旋转，在其身体里扭曲，将他的心脏绞碎，立时便杀死了他。
“恶心人的东西。”
灵嫌恶地把刀抽出来，用手帕轻轻将上面的血擦拭干净，又将刀收入了怀中。
“如果能这样把刀捅进那个无恶不作的王爷的身体里，那才算真正的成功。”
“还是不太熟练啊，没能用最出其不意地方式最快杀了他。”
灵仰头看天，喃喃道。
“算了，如果以后有机会，再多杀几个人磨炼一下就是了。”
“反正都是些该死的人，杀了又如何？”
不管你是谁。
既然杀害了我的家人，便是我最大的仇人。
我会用尽一切方式，不择一切手段，不顾一切后果。
把你杀死。
恶人就应该付出代价。
千万不要太着急，我来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