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怨毒

绕着云环山奔行不远,直到体表的温度略微地上升,陆章才停下了脚步,定住心神,紧盯着面前的一处山缝密林的出口。

过不多久,数人高的林木被拨开,一个铁塔般的深色皮肤壮汉从中踏出。

方方正正的脸,单看甚至觉得有点憨厚朴实,可连接上极端粗壮的脖颈和其下宛若钢筋绞成的肌肉线条,就给人一种血腥扑面,蛮荒巨兽的观感。

壮汉一走出林丛,就朝着陆章的方向看了一眼,等确认了陆章的打扮和腰间内院的牌子,又有些无趣地转过头,前进的方向未曾有分毫改变。

“萧师兄!”陆章扶刀遥遥呼喊。

此人正是妙手园掌柜之下的第一人,内院大师兄萧靖。

听到陆章的喊声,萧靖拧眉回身望了过来,这次看得细致了些,分辨出了来人的面容,正是前不久在内院和段怀致见面,又在飞云帮闹出好大一桩血案的陆章。

稍犹疑了一会,萧靖还是招了招手,示意陆章跟在身后。

等下了山,陆章才看到离城外药庄相距甚远的一处缓坡下,正停着一辆通体灰黑的巨大的马车。

随着萧靖一马当先踏入车厢,拉车的两匹棕黄大马皆是仰鼻嘶鸣,可在车夫的拉拽下脚步仍纹丝不动。

陆章沿着萧师兄推开的车门一起上去,坐在了对面。

车夫扬鞭,车轮缓缓转动。

萧师兄微低着头,眼睛半闭半睁,似在休息假寐:“你也是过于莽撞了,若不是已经破境阳血,单只逸散出的那一点毒性,就能让你回天乏术。”

陆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略略有些溃烂的伤口,苦笑一声:“破境不久,实在是见猎心喜,想要看看自己的差距。”

“但凡有可能触及到怨级的邪祟,身上都会带着怨毒。”

萧师兄嘴角微微上扬,身为园内最狂热的那一拨武斗派,他并不讨厌这种鲁莽:“除非有相同性质的毒性去中和,否则就只能用气血去冲散、消解。”

陆章点点头,既然萧师兄看起来不忌讳提及这些,他趁机追问:“阳血境在怨级面前也没有自保的能力,那武者需要走到什么地步,才能有与之分庭抗礼的可能?”

“哈哈哈哈。”萧师兄朗声大笑,嗓门在封闭的车厢内滚动,震得陆章耳朵生疼,“你在问我是什么境界?”

陆章不置可否。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需要你这么拐弯抹角?”萧师兄大手一挥,“修骨巅峰,等你走到了我这个地步,在怨级面前也能有自保的资本了。”

只有在三十五岁前走过了阳血、阴血两境,才有冲击修骨的资格。

“只是自保而已吗?”陆章闻言稍稍有些失望。

萧师兄眉眼瞪大:“莫要小看修骨境,便不是我这样的巅峰,整个妙手园内也只有我和段师弟两个修骨。”

陆章心头一动:“那不知连山会有几位修骨?”

“约莫两个、三个……”萧靖掰动指头回忆,“如今应该是五个了,除了那三个领头的大帮,还有两个新人。”

“五个?”陆章有些诧异,如此这般,岂不是妙手园才是那个被人压了一头的。

“唉。”萧靖长叹一口,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近年来,妙手园出的武道种子数量和质量,和连山会相比差距实在太大。”

“不过至少一二十年,你们这些小辈都还不需担心这些事情。”

“为何?”陆章不解。

“师父近来被金玉堂遣出城去办事,你还没有和他见过面,行过拜师礼吧?”

看到陆章点头,萧靖这才有些自傲地朝天举起了一根食指:“我们的师尊,不说在妙手园,在整个遂平县外城区,也是唯一的一个铸脏境武者。”

“而我应该是最接近师尊的修骨境。”说到这,萧靖犹豫了一会,才有些狠狠地补充道,“或许还有连山会的第二座山,六甲帮帮主马雄真。”

“马雄真?”陆章心中一惊。

马雄真的武道修为竟然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那被他记下的自己,岂不是比想象中还要危险的多。

再联系到方才云环山上,那血色菌丝,只是触及到怨级,也能有如此可怖的毒性和破坏力。

“我如今的阳血境,在城中到底是什么水平?”

“还是太慢了,太慢了,想要在遂平县中自保无虞,就需要更多的功法,更高的境界,要拥有这些,大量的血肉点是必不可少的。”

心中思忖,陆章面上却不显,只是试探性地向萧师兄开口:“我前不久去过一趟城南,在那里遭遇了邪祟。”

“师兄,城南为何如此民生凋敝,邪祟此物又为何能堂而皇之地呆在人丁密集之处,莫不是连山会在刻意放纵?”

“城南……”提及境界时还有些雄心勃勃的萧靖,此刻皱起了眉,“那头的事情都是内城的世家决定的,外城的帮派实在没什么话语权。”

“师父铸脏境也不行吗?”陆章追问。

“铸脏……”萧靖有些不愿回答这个问题,面容上明显有些颓然,“内城世家的组成极其复杂,单论武力,或许师尊能匹敌其中的一部分人。”

说罢,悠然长叹一声:“就到这吧,知道太多也只是徒增烦恼。”

“同样的话,我也曾问过师尊,那时候,师尊告诉我,这和境界没有关系,他不是世家的人,不是就不是,其余的一切都无法真正弥补。”

两人交谈一路,等到马车临近城门,车厢内恰好陷入沉默。

陆章也在此时主动向萧师兄告别,在太平里下车。

不仅是为了逃避这凝重的气氛,也是因为从太平里出发去城南,要比金水里近得多。

先前在云环山上,萧师兄斩杀血色菌丝时,就已是暮景残光,如今再抬头,早已是月挂枝头,风冷雨寒。

陆章紧了紧衣襟,拐进太平里朱彭巷阴影的同时,从怀中重新取出了那件遮掩身份的宽大灰袍。

他要去坡子街找葛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