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晏家

池青青柔弱无骨的身子瘫倒在被褥上，春光外泄。

可李尤却未曾分神看上一眼，只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盯着陆章的表情：“我懂规矩，你来，却未曾杀我，肯定是有事问我。”

“我也自问小心谨慎，没有惹过你这等强敌。”李尤脖颈微微转动示意，“这间阁楼地处百里帮最高处，没有传唤，寻常帮中弟子绝不敢靠近，前辈可以放心说话。”

“你倒是识趣。”陆章不由发笑。

这李尤借着那女子出声的由头，果断出手表明了自己愿意配合的态度，不可谓不果断。

“放心吧，你跟这两人不一样，我和你无冤无仇。”陆章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宛如黑云，将李尤笼罩在其中，压得他有些呼吸急促，“只是我到底现身一趟，什么都不做也未免堕了我的威风。”

“你待如何？”

“自断一臂，回答我的问题，今夜就可以当我未曾来过。”陆章头颅微微歪着，露出残忍的笑意，细细打量李尤。

似乎在期待着李尤出声拒绝。

李尤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

对于阴血境武者来说，断掉一臂也已经是了不得的重伤，虽说若是断臂完好，寻一资深医师尚可重续，但不提养护时间日久，想要完全重复旧观也是一件极看运气的事情。

他今年四十有余，虽还称得上年富力强。

可但凡武道中人都清楚，往后几十年人生，他都已经失去了图谋上境的机会。

毫无意义的努力，最是磨削人的锐气。

也是由此，他才在暗地里和钱倡互通款曲以换取诸般支持。

他想尽可能活得舒服一点。

他怕死。

“好！”李尤双目一抬，本来自从发现陆章后，就一直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双手撑在床上，此刻却是大大方方的盘膝坐下。

右手从床下猛然抽出一把短柄弯刀，寒光闪烁。

偷眼瞧了陆章一眼，虽然此刻他手头多了一把武器，可陆章仍旧是满不在乎的站在那里，嘴边挂着笑意。

李尤轻叹一口气，再不犹豫，手起刀落，一根壮硕的臂膀被连根斩断。

咬紧牙关忍住剧痛，阴血如织止住汩汩涌出的鲜血，取过胸襟处的一个药瓶，将其中的药散均匀地撒在了断口上。

直到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做完，李尤额上细密的冷汗才开始陆续沁出。

“这样可以了么？”李尤沙哑着嗓子看着陆章。

“好魄力，百里帮帮主，百闻不如一见啊。”

陆章轻拍双手，踱步离开了阴影，随手拉开一把阁楼中的椅子，坐了上去。

看到陆章明显放松下来的姿态，李尤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向后倚靠在床幔上，疲惫地开口：“那就辛苦您快问吧。”

断臂落下，虽然已经用药散尽可能保持活性封闭创口，但也不是能无限期拖下去的。

“这是我第二次来高盈里了，此处的邪祟数量要明显超出遂平县的其余地方。”

机会难得，陆章索性先问了一直以来好奇的邪祟之事，

“六甲帮，或者说连山会圈养邪祟，所欲为何？”

“圈养邪祟？”李尤眉头微皱，“您说笑了，邪祟这种东西，常人避之不及，哪怕武者也只是堪堪有自保之力，区区一个钱倡，如何能圈养得了这种东西。”

“我们只是放任不管罢了……”

李尤看陆章并不介意，干脆把短柄弯刀仍旧放在手边：“那些邪祟有些是本地自然出现的，有些是从外面来的，更多的我们也不知道其来历。”

“只是原先，我们这些当地的大帮会定期派出武者，负责把这些邪祟清剿一遍。”

“清剿邪祟，你们还愿意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吗？”陆章有些惊异。

李尤苦笑了一声：“吃这碗饭的嘛，毕竟若是任由邪祟滋生，高盈里的收成也会变差，最终影响的还是我们自己的生计。”

“再者，普通的游级邪祟，其实阳血境武者就能处理了。”

“稍微难缠一点的，譬如熊家巷中的那个，要么是我这等阴血武者，抽空亲自出手，要么就先划归为禁地。”

陆章回想起云环山上的一幕，如此看来，遂平县中大部分成规模的帮派，包括妙手园连山会这种庞然大物，都天然肩负着清剿邪祟，维持稳定的责任。

“那后来又为什么发生了变化？”

“连山会那头的心思我也不太清楚。”李尤抬头向着内城的方向努了努，“可几次和钱倡见面，我也探听到了些口风。”

“似乎是连山会背后的主家，晏家下来的命令。”

“连山会的背后是晏家？”陆章想起了当初洪二租住的宅院，以及余尚的姘头杜娘家院子，也都是归属于一个晏姓大户。

如此看来，这晏姓大户倒不是一个单纯的化名，更像是一个光明正大横在道旁的标识。

但凡是有能力追查到此处的，看到了这个姓，也就知道该退回去了。

“那是自然，好比妙手园的本家是金玉堂，长春门的本家是玉龙散人，虽然再详细的我也不知道了，但这几个名字我还是听过的。”

李尤有些惊奇地打量着陆章，心中暗自揣测，此人武道练到了如此境界，却还未曾听说过这些名字，应该是从别处刚来的遂平县。

“入冬之后的商队也快到了，他莫不是一路跟着商队，但提前进城的？”

脑子里乱琢磨，李尤面上却不发一言，只是心底又松活了一点，城外来的过江龙，跟他就更没有什么仇怨可言了，这些信息说的更是毫无心理负担。

“钱倡那头可能是受了晏家的吩咐置之不理。”

“我们百里帮则是前不久才和他们达成的利益互换，用袖手旁观，换了一批颇为贵重的资粮。”

“资粮？”陆章心头一动，“邪祟肆虐对高盈里的生计影响可不小，你都换了些什么宝贝？”

“也没什么，就是些金银珠宝药补等物。”李尤面色如常，眼神中自然泛起一分苦涩，“前路无望了嘛，所求的也无非就是这点东西了。”

“真的么？”

陆章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尤：“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什么和邪祟有关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