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骨泥

“唯一的出路?”

陆章拇指在关节上摸索,眉眼低垂,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隐隐有所猜测。

“不错。”段师兄勉强笑了一笑,“那就是吃了它们。”

“邪祟能吃人,我们又为何不能吃掉邪祟?”

段师兄目光灼灼:“这些萃取后的邪祟残骸,只要被摄入武者的肉体,顶过了最初的侵蚀,就会被我们镇压在体内。”

“只要吃下这些骨泥的武者未死,那相同的邪祟就绝不会再度爆发。”

“况且,这种骨泥对武者本身也不是全无好处。”中年文士长叹一声接过话茬,“通过邪祟残骸刺激肉身的进一步增长,本就是武者迈入修骨境至关重要的一环。”

“适才段师兄说,只要武者未死,邪祟就绝不会再度爆发,那若是来自于同一个邪祟的骨泥被不同武者吞食呢?”陆章思忖一番出声询问。

“除了血色菌丝这类本就分散的类型。”

“只要有一份骨泥仍在武者腹中,那邪祟就会继续保持静默。”

段师兄斩钉截铁,显然这个结论已经经过妙手园乃至遂平县帮派的数代验证。

“唉……”

陆章少见的叹出一口长气,伸出手开始揉捏起自己的眉头来。

今晚他从段师兄处得知的信息实在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期。

可除此之外,他也还有一些事情未曾明晰。

听方才段师兄所言,邪祟在遂平县一带,乃至整个大景的肆虐,是有一个愈演愈烈的过程的。

那么在最初的最初,此方天地中,也未必就有邪祟的存在。

若是邪祟骨泥对肉身的侵蚀和刺激,是达成修骨境至关重要的一环,邪祟出现前的武者,难道就是终生困居在修骨境之下么。

还有,若是骨泥的效果当真如此出众。

岂不是在根骨和天赋之外,抗衡骨泥侵蚀的能力,也是决定武者境界上限的条件?

可这些问题涉及的时间都太过长远,范围也太过广阔,显然不是遂平县中的妙手园能告诉他的了。

“话就说到这里吧,论及邪祟,哪怕是我们也不过是在缓慢摸索罢了。”

“能分享的也只有这些了。”

“今夜的事情其实有且仅有一件。”

段师兄和在座的其余三位阴血长老彼此看过一圈,这才整齐地将瓷罐上的封口磕掉,一起将其中的骨泥倒在方桌上。

连带陆章的一份,五份骨泥一起暴露在狭窄的屋舍之中。

腥臊恶臭像是一根根触角凭空从五人脚下的石砖缝隙中钻出,缠绵在他们的肌肤之上,缓缓蠕动。

明明只是单纯的气味,但量大之后,陆章甚至已经因此而感受到透骨的严寒。

这间屋舍本身都似乎被某个骇人邪祟填满。

那邪祟在其中磋磨着利齿,陆章等人都成了它微不足道的一个器官,被裹挟其中。

段怀致的声音隔着这层邪祟的薄膜听起来也似乎有些混杂难辨。

“如今陆师弟也已经是阴血境,不知可愿与我等一同做那镇压邪祟的大鼎?”

“放心,不论师弟吃与不吃,你也还都是那内院弟子。”

说罢,段怀致也不再试着说服,只是和在座的三位长老一起,捧起骨泥缓缓填入腹中。

好似盘桓在屋舍中的巨大邪祟,也被揪起了躯骸的一角,开始被这几个武者一点点的吞食,消化,过不多久,气息就已经极度衰微,只余陆章面前方桌上摆着的一小块。

看来这才是妙手园高层真正的欢迎仪式啊……

陆章心中思量:“如今屋舍中只有段师兄和三位长老,恐怕也是因为其他长老进食骨泥的余量有点紧张了吧。”

“哼,如果这是踏入修骨境的必由之路,我又何惧之有?”

“再说,邪祟?”陆章不屑一笑,抓起骨泥就学着其余几人的模样填入腹中,“老子最不怕的就是邪祟!”

【进食邪祟,获得血肉点68】

屏住呼吸,就像是吞下了一枚太阳,或者一整块人世间能寻到的最毒的药膏。

成团的骨泥没有严格顺着陆章的食道缓缓滑下。

而是仿若烧灼穿透了他的肉体本身,在血肉城墙之中逐渐下沉,跌落腹中。

脏腑如火焚。

心脏先是骤然一紧,又猛然剧烈跳动起来,擂动陆章体内磅礴的气血灌溉在那一点小小的骨泥之上。

杯水车薪。

“咿呀,咿呀。”

陆章想要张口说话,但是干渴受创的唇舌连卷动起来都是一种折磨。

意识开始模糊,半梦半醒之间,陆章本能地运用起慈心教的浮光牵丝秘术。

如织阴血丝丝缕缕渗出,包裹覆盖在腹中的骨泥上,虽几乎片刻之间就被蒸发,但却总能带走一丝什么。

某种特质被从骨泥中抽离,开始循着气血转动汇入陆章的肉身。

“滴答……”

滚烫的汗珠滴落在方桌上,但更多的则是尚未离开就被高温蒸发在空中。

那头早不是第一次吞食骨泥的几人,已经度过了最难捱的时间,此刻都陆续清醒过来,静静地注视着闭目挣扎的陆章。

半晌,他们才一个个站起,朝着屋外走去。

每每经过陆章,就会轻拍一下他的肩膀。

……

东曦既驾,拨云见日。

等到日头已升得足够高,这间游离在内院诸多建筑之外的屋舍也彻底摆脱了原先的昏暗,才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在方桌后缓缓睁开。

没有在乎此刻周围为何已是空无一人,陆章第一时间检视自己的身体。

昨夜他吞食的骨泥,毫无疑问就是从邪祟躯骸中萃取出的一部分。

不论是获得血肉点的电子音,还是入腹之后的那种切身感受,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陆章心里明白。

他的情况恐怕和段师兄等人都是不同的。

若按着段师兄的说法,吞食骨泥只是将邪祟镇压在体内,那此刻邪祟仍应是活物,只是活性暂时被武者的血肉压制。

但陆章体内却绝不是如此。

忙活了大半夜,那个骨泥中所有的养分都已经切切实实地被他抽丝剥茧,吸收干净了。

就像吃过一盘卤牛肉。

其中的养料已经彻底改变了形式汇入陆章体内,多余的废料则会以别的方式排出体外。

这绝不是段师兄口中的镇压,而是更接近单纯的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