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而无眠

夜风微凉,将一阵桂花香气从院里带到屋里,洛君临悠悠转醒便听见了一道懒散的声音自窗外传过来。

“桂下赏月,梦里窥星,沈伯伯好兴致啊。”

“夜而不眠,来此长谈,你倒是与我志趣相投啊!”

洛君临悄悄摸到窗边,悄悄的观察着下面,桂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绑了个华丽的秋千,和一个精美无比的灯笼,沈沽坐在秋千上,坐在灯笼之下,一条腿踩在上面,一条腿当啷在下面,随意的靠在身后的秋千绳,左手里捏着一只漂亮的白玉葫芦。

蒋子文将一件白色大氅盖在沈沽身上,随后也靠在秋千绳上抬头看着那漫天璀璨。

时光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还是蒋子文耐不住性子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今日沈伯伯不该出来的。”

“那你现在会放我离开吗?”沈沽抬头看向蒋子文没有生气没有严厉,可那样毫不在意的眼神却如同一柄钝刀子一样。

蒋子文顿了顿,认真的回答道:“抱歉沈伯伯,现在不可以。”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沈沽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蒋子文嘴里的答案一样轻巧:“那不得了,我们都在万疏苑,抬头不见低头见,早见晚见都得见。恰巧今日我听见他要找我,便叫他见一见呗。”

蒋子文靠在桂花树边,也取了坛子星河醉灌到自己喉咙里好奇的看着沈沽:“既然如此,沈伯伯为何那日要逃?”

“走是因为觉得他烦,见他……”沈沽说着顿了一下回头审视着蒋子文才继续开口说到:“是因为走不掉。”

蒋子文一时哑言,他像是个犯错的孩子,紧张的将自己藏在秋千绳后悄悄的注意着沈沽的反应,小心翼翼的问道:“沈伯伯,还在生气?”

沈沽抬头看了看蒋子文,有些不解的问道:“小蚊子,这个答案重要吗?”没有预料之中的生气,他只是一如既往的随意而慵懒,那一句质问轻佻的就好像是在做菜时询问蒋子文是不是需要某种材料一样。

蒋子文挪开视线淡淡吐出两个字:“重要。”

沈沽眨眨眼睛将视线挪开往自己嘴里面灌了一口酒,慢悠悠的说到:“小蚊子,你知道我问的不是你,我问的是我的回答对现在的影响很大吗?”

蒋子文低下头,沉默半晌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出来。

沈沽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夜深了,你回去吧。”

蒋子文垂眸看了看沈沽两手一拜,转身离去了。

可走出没两步沈沽忽然开口叫住了蒋子文,蒋子文回头看着沈沽又惊又怕的等待着沈沽的后文。

“蒋子文,今日喝的不是闷酒。”沈沽说着,不由自主的停下来笑了笑。

蒋子文顿了顿那双总是被乌云遮蔽了一样低沉压抑的眸子,在沈沽的一句话里,似乎终于被一束阳光打破了所有的阴霾一般,他开心的对着沈沽笑笑,眼里满是炽热的泪光。

沈沽沉淀了好久,方才压下自己的嘴角颇有些炫耀的开口说道:“昔日求我保护的孩子,今日长成了想要保护我的少年。我怎么会生气呢?”说完,沈沽一改往日里的慵懒随意,盯着蒋子文的眼睛认认真真的说到:“我是开心的。”

蒋子文表情一变,因那一句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沈沽摆摆手,示意蒋子文离开。

蒋子文两手合作一处,高高举起,往下降时将自己额头贴在上面深深的朝着沈沽拜了一下,匆匆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转身离开了。

沈沽仍旧仰头看着树上的桂花和天上的星星,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忽然感慨道:“桂下赏月,梦里窥星,爱读书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果真是不一样啊。”说着抬手又将一口酒灌进自己的喉咙里。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靠近,沈沽打了个哈欠:“怎么又回来啦?还有事儿?”

“是我。”

沈沽侧头看了看:“偷听够了啊?”说完沈沽将自己的白玉葫芦放在自己的腰间,随后才肯舍得缓缓的从秋千上下来,走到洛君临跟前,伸手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洛君临那肿胀未消的面颊,随后手腕微微一转将一个蓝色的小陶瓷罐递给洛君临:“外敷,下手是重了些,不过明天早上也就差不多好了。”

洛君临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抬头看着沈沽,不卑不亢的说到:“那日,前辈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沈沽收起小瓶颇为头疼的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太阳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洛君临就那么坚定的看着沈沽,将自己的诉求又重复了一遍:“那日,前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沽皱了皱眉头:“你在这儿听多久了?”

“从蒋子文出来就一直在听。”洛君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随后哽咽着开口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那日前辈离开时,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沈沽伸手,想要去摸摸洛君临的脑袋,可洛君临却直接躲开了:“前辈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哎。”沈沽长叹了口气:“蒋子文没有回答上来的问题,你可有答案吗?”

“沈沽!”洛君临忽然高喊了一声,虽说那日对于沈沽他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尽了,可是当面对沈沽时,是为了沈沽几次三番的出手相救也好,是为了那巨大的体型差距也罢。但他总还是保留着几分尊重的,但现在面对沈沽一次又一次的回避下,他真的快要被逼疯了。

现下里他就那样赤红着一双眼睛,目眦欲裂瞪着沈沽,大声咆哮道:“我父亲死了,就死在我和母亲的面前!他在入世阶上打到力竭,用自己堵住了入世阶的路,被好几柄长枪长剑刺穿身体,大喊着让我与母亲快跑的声音一直在我大脑里挥之不去!我母亲失踪了,她现在身在何方甚至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沈沽明明你什么都知道,甚至那日是你亲自看着我母亲是如何失踪的,你凭什么一直逃避,凭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凭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那是我的家啊!沈沽!那是我的父亲母亲啊!沈沽你凭什么,凭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孩子,你先冷静一点。”沈沽盯着洛君临的眼睛,小心的安抚道。

“冷静,冷静,沈沽你叫我怎么冷静?”洛君临一把将沈沽给推到地上他面目狰狞,颤抖着身体,声声质问:“沈沽你口口声声说我父亲乃是你的挚友,可现在我的父亲,你的挚友死了,他那般莫名其妙,那般凄惨的死了,可沈沽你呢?现在连一个真相都不肯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冷静?”

一道白衣自天而落,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沈沽扶起来,顿时之间鲜血染尽了蒋子文一身白衣,蒋子文眼眶通红的看着沈沽,眼神里有愧疚有心疼有不知所措:“沈伯伯……”

沈沽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鲜血,勉强自己对蒋子文笑了笑:“没事,死不了。”

洛君临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方才沈沽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他情绪上涌却是没发现沈沽的状况:“沈沽你……?”

“你他妈……”蒋子文听见那两个字一下子不由得炸了,立马改变身位想要去教训洛君临。

沈沽一把将蒋子文给摁住,几乎是一字一喘的说到:“孩子,我刚才问了子文一个问题他没有回答我,我现在将这个问题跑给你‘我的回答,对现在的影响真的大吗?’若有一日你想明白了,我沈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抬腿想要走,蒋子文心疼的看着沈沽,一把将沈沽横抱起来,朝着小楼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