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过了大概小半个钟头,我看得正入神,几乎忘了还有个同伴雷雷,前面两排突然有个男人嘟囔了一句:“我操,怎么这么臭啊?哪来的臭味,是不是谁打屁了?谁啊?”
立即有几个人附和:“噢,是真他妈臭!日啊,这是吃了啥东西,放出这么恶臭的屁?”
“也是啊,响屁不臭,臭屁不响!是哪个放闷屁了,赶紧自觉的站起来,往后面去,自觉走远点!”
……
我也闻到了,忙捂住口鼻,左右瞅了一眼。我日!是雷雷坐在旁边,跟我只隔一个坐。我差点笑倒,料到九成是他的臭鞋无疑了。我忍住窃笑,低声问他:“傻鸟,你真把你那屎壳郎鞋捞上来了?”
雷雷没说话,脸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噢,天呐,你快离我远点,真受不了你!”
“还好,没什么啊,我在厕所的水龙头那里冲洗过……”
“我日啊,那一时半会能冲洗干净吗?”
雷雷还想争辩,前面刚刚那人又发话了,“谁放了恶臭屁,再不走远点,我可要骂人了啊!”雷雷一听,赶紧站起身,猫着腰往后面去了,连移了四五排座,这才小声问我:“这……总可以了吧?”
我吸了一口空气,空气中除了浓浓烟草味道,臭味的确淡了很多,也就不好再往后赶他了。录像本来只有25英寸屏,我就坐在那些人后面,离着录像机电视都有十几米远了,再叫他隔得远些,就兄能听个响声了。雷雷自然也不会乐意。
我低声说了句:“你就在那儿呆着吧。”
那天临近散场,为免被电影院老板发现,我俩又先退出来,又原路从厕所后面翻墙溜出来。
出了电影院才发现这个夜晚的月光银亮。我俩从围墙后面偷偷摸摸寻走出来,站在月光下,仰头狠狠吐出了几口胸中的污浊臭气,便在夜色中疯跑起来。山乡的夏夜很静,田间地头一片蛙叫声。
跑了一会,雷雷说:“我都快困死了。”
这家伙,嚷嚷着要看录像的也是他,刚出电影院就说困了,简直让人讨厌。
“我可没有。我再看几集都没问题。”我故意这样说。
雷雷喜道:“真的?那明晚我俩还来?”
我没搭理他,加快步子往前跑。
雷雷气喘吁吁的跟上来:“喂,龙俊,你别跑那么快啊?……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怎么回答?他哪知道,我爸这时候可能正等着用他的大手板抽我的屁股呢!我始终跑在雷雷前面一丈开外,他一追上来,我又加速猛往前跑,总是甩开他,把他累得要死。我其实是不想闻到他从粪坑中捞起那只鞋的大便味道。
4.
回到家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万幸,爸爸因为干农活太累,已经先睡下了。妈妈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缝补着爸爸磨破的衣服,在等我。妈妈见到我在门口露了一下头,威严地说了两个字:“进来!”我便进屋。
岂料妈妈二话不说,猛一转身,抄起门背后的扫把就在我屁股上连抽了两三下,完了,说:“我这是替你爸爸打的!”
我不敢声张,挺着屁股硬挨了两下,暗中却松了一口气。妈妈既然揍了我,那么爸爸那里多半可免了。
妈妈丢下扫把低声凶我:“还不快去洗,洗完赶紧睡觉。小心别吵醒你爸,不然有得你好受的……”
“是!”我冲妈妈做了个立正的姿势。
妈妈笑了,又板起脸凶我:“还来劲了是吧?”
“不敢!”我做了个鬼脸,连忙拐进后面厨房洗漱去了。
可就因为这样一耽搁,第二天差点起不来。爸妈天蒙蒙亮就已经出工了,雷雷在我窗下敲了老半天才把我吵醒。我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问他:“雷雷,几……几点了?”
“还几点?你快点啊。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我一激灵:迟到?那可不行!我龙某人读书是从不迟到的!
我立即下了床,利索地套上衣服裤子,蹦跳着冲进厨房洗脸刷牙。一切收拾妥当,大约也就十分钟,连尿也没来得及上茅房撒。期间雷雷一直连珠价的催促。
我冲他吼了一嗓:“雷雷啊,清早八煞的,你不要催命了行不?”
雷雷颇有些不满,说:“我的哥,你倒是快点啊?要不是看在可以抄你作业的份上我早……”
“你说什么?”我抓起挂在板壁上的书包带子,转头瞪他。
雷雷忙笑道:“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别看这家伙长得比我高大,胆却小。
我懒得揭穿他。
“昨晚你爹没揍你?”我转身揭起桌上的电饭煲盖,抓起两个煮好的红薯。
雷雷嘿嘿笑:“我说没背到课文,给老师留在学校了……”
“这,……你爹也信?”
“可不!”
我倒是愣了一下:他爸这么好胡弄的吗?据说他爸揍他的时候跟我爸不相上下,不知是不是真的?找到机会,一定得观摩一下,看看到底是谁的爸揍起来得劲,厉害!
随后我匆忙锁上屋门,一面大口啃着红薯一面就和雷雷往学校方向跑去。学校离我俩的家大约一点五公里,走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听到早上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声响了。
5.
好险!
我跟雷雷精准踩着点冲进了教室。
刚在座位上坐下来,上课铃声就停了。班主任陈佳老师容光焕发步态轻盈地走进教室。她上我们班语文课,兼带音乐和美术。一个人懂得这么多,在我这帮同学的眼中,陈佳老师无疑是十分博学多才的。
我也这样认为。
陈佳老师二十三四岁年纪,脸皮白净,双眼皮,一口牙齿细而磁白,笑起来的时候,左颊上会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儿,哦,简直太漂亮了。不过,她面对我们的时候并不常笑。有一次偷偷听到她跟别的老师聊天说,主要是怕我们不守规矩,对她没有敬畏之心。不过话说回来,就算陈老师不笑,板起面孔的时候,她也依旧是美的。这一点,完全勿庸置疑。
可她单身这事使我很奇怪。
陈佳老师在我们眼中是全校最漂亮的女老师,没有之一。她怎么会没对象呢?——这不光我纳闷,我们班所有男生都纳闷。她那头乌黑的长发总扎着好看的马尾,随着她轻盈的脚步轻轻的飘荡在肩背上,显得活泼又动感。哦,有时候我觉得陈老师真是美呆了!我老早就发现,好几个年轻男老师在陈老师路过他们时,眼睛都睁得像牛眼那么大,嘴张着,眼睛瞧得发直。
这其中就有那个体育老师、伍思敏老师,他表现尤为明显。
伍思敏老师长得五大三粗,浓眉大眼,方脸,做为体育老师的他,的确很有男子汉气概。可不知为什么,陈佳老师好像并不中意他。可他却厚着脸皮把握一切的机会,在陈佳老师跟前晃悠,明眼人都看得见,他追求陈老师的意图相当明显。
有一天放学,我跟雷雷刚走出教室门,就看见伍思敏老师在走廊上拦住陈佳老师说话。伍老师高大的个子站在陈老师面前,倒像个小学生,满脸陪着小心,傻傻地笑着。陈佳老师矜持地微笑着,听着伍老师说话,偶尔点一下头。
我跟雷雷绕过他俩,走向操场。
路上,雷雷报怨说:“你知道吗龙俊,我一看见伍老师在陈老师面前那讨好的样子,就特别讨厌!”
“你讨厌他?为什么?还特别?”
“你没看见吗,他看陈佳老师的眼神,就像臭蚊子叮着饭粒,简直太恶心了!”
“没那么夸张吧?”
“怎么没有?”
“喂,我说雷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雷雷涨红了脸分辩:“怎么没有?我、我长大,我……是要娶陈佳老师当老婆的……”
我听后哈哈大笑,原来是把伍思敏老师当情敌了。我不屑地打断他的痴心妄想:“你呀,这叫什么?这就叫‘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雷雷脸上虽然仍旧红着,却大言不惭,说:“我……我怎么啦,每个人都要娶媳妇的,我就想娶陈佳老师,怎么啦?”
雷雷能把这么不要脸的话说得理直气壮,这作风令我肃然起敬。我没再刺激他,一本正经地冲他竖起了个大拇指,又严肃又认真地说:“你,很有志气!”
他还真一点也不谦虚,厚颜无耻地笑了,连说:“过奖!过奖!”
呸,真不要脸,恬不知耻!
6.
陈佳老师在上面讲课,我美丽的同桌悄悄塞给我一张擦脸的纸巾,没说话,却指了一下我的脸。刚刚跑到学校来的时候一身臭汗,脸上自然还汗津津的。我接过纸巾,冲她感激地点了一下头,接受了她的好意,把脸擦了一圈。
说到这位美丽的同桌,我想有必要向大家介绍一下。
她姓田,叫春琴。
春天的琴声!
多么有意境的名字呀,不像我,大名龙俊;雷雷、大名赵春雷。这样的名号太普通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春琴同学是我们班最最漂亮的女生,单论脸蛋来说,应该是全校的翘楚,没有之一。她脸蛋十分漂亮,粉妆玉琢,几乎看不到任何肉眼可见的瑕疵;她身材娇小玲珑,夏天的时候,总是穿着一条十分亮眼的白色连衣裙。她的装束让我想起了“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中的公主。
不用说,所有男生都想跟她同桌,一呢,当然是因为她的确很美,很吸引人;二是,她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令人闻着心旷神怡。再加上她说起话来温言细语,天生的娇柔软懦,能唤起男生们强烈的保护欲望。
啊,这样的女生,哪个男生不想坐在一起啊?
能跟春琴同桌,我可是花心思得来的。上次调座位,春琴差点跟志勇同桌了。
我跟志勇悄悄说:“哥们,你比我高,咱俩换一下。”
志勇当然不肯。能跟小美女同桌,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换做谁都不愿意!可我志在必得。我忍痛一咬牙,把两个星期天搬柴卖得的两块钱拿出一元塞给他。
那家伙起先还犹豫,我一把将钱夺了回来,说:“不干拉倒!”
那时一元钱可买不少东西,可以在乡镇的旅店里吃五碗面,也可以在他们柜台上买三十个馒头;糖果一分钱一个,可以在乡镇供销合作社买上一大包……还有我最爱看的小人书,可以买到三本还有多……
呸,他还不干?美得他!我越想越不合算!
奶奶的,不就是同个桌嘛?
志勇大概看出我在犹豫,盯着我手里捏着的那一块钱钞票,忙用松了劲的口气说:“我……我没说不同意啊!”
我盯着他:“你可想清楚,我没逼你!”
“没有!一点也没有!我是自愿的……”
说着,他怕我反悔,一把把钱又抢了回去。他自动站起来跟陈老师解释说他比我高,会挡住我,而他坐前边看黑板上的字,眼睛会涨。陈老师哪知道我俩的私下交易,不疑有他,自然就同意了。
后来,这事自然给春琴同学知道了。有一天自习课春琴悄悄问我:“龙俊,你为什么想跟我同桌啊?”
我实话实说:“你漂亮呀!”
她的脸便绯红:“就……没有其他的理由?”
我想了想,说:“你身上很香,我闻着就想亲你一口……”
话没说完,她在我背上捶了一拳,可脸蛋胀得更红了,“不许胡说!”她悄声威胁我,“不然,我告诉陈老师。”
我忙表示:“不胡说!坚决不胡说!”
她抬起眼睛望着我。在她那纯净美丽的眼睛注视下,我简直要融化了。我也大胆凝视她的眼睛,激动地说:“春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我……可以对你好吗?”
她一听这话,又羞得满脸通红,撂下一句:“我不知道,你别问我!”她一下趴到课桌上,脸蒙进臂弯里不吱声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低声下气给她认错:“对不起春琴同学,对不起啊,你别生气了……”
隔了一会,她重新抬起头来,瞟了我一眼,噗嗤一笑:“你说,你错哪儿了?”
我见她笑了,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不过,她问我错哪儿,我倒愣住了。我哪知道错哪儿呀?
我挠了挠头,傻兮兮的笑着,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就、就是不想看见你不开心!”
她又低头一笑,什么也没说。
隔了一会,她偷偷塞了一个菊瓣糖果给我。我紧紧攒在手里,好几天都舍不得吃。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一想到那天的情景,心里就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