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若非文斐说要送绯花离开,我还以为那个浓艳孤傲的身影只是我的梦而已。苏逸说,绯花在
来了他们有约定,患难见真情,却不想见到的是他和她的真情。
文斐讶于我的请求,最后笑了,眉心依旧皱起浅浅的细纹,然后当着回雪的面说:“十五,你竟是真的想当武皇。”
苏逸要我和文斐说,若我能解决陆府的危机,便将陆府的一切都给我。我就这样和他提了,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恍惚间,听见回雪道:“其实你更想当杨妃吧?”我心中生出几分感动,正欲说话,却听他又道:“西都皇粮怎么办?”
回雪打点着,从经由大运河前往东都的船里抽调了十船,取道邗沟再以车马加急运往西都。而东都的缺空则依靠母亲娘家进贡瓷器的机会,用米粮当了衬垫,又补了十几船稻穗填上。事情结束后,我便去见文斐。
他说他要和绯花去长安。
我怔住。他却看到了我手上的同心结,兀自接过道:“我记得那时你说手麻,却不想你还能把这同心结打得这样好看……不过你要记得,以后同心结要装入香囊里用针线缝住,这样你便能与你的夫君一生一世。”
我也曾以为做夫妻是一生一世,可霁月说,两个人之间有情,才能长相厮守。红线为引,青丝结发,讲求的是缘。文斐说绯花心高气傲,但她为他不远千里而来。而文斐,自是不用说——他们之间有情,他们才能一生一世。
我阖上文斐的房门,回过身,只见苏逸站在月下,手上执了一管尺八。他对我说:“阿姊,你以后不如与我寻仙问道。”
此时我才记起我去找文斐的目的——苏逸说如果陆文斐他同意将一切都交给我,我就告诉他,他陆文斐也在“陆府的一切”中。他也是我的。君子不能食言。
“阿姊?我吹曲子给你听好么?不想听么?那……我听说你爱看才子佳人的故事,我在长安的时候……阿姊我还是给你讲讲长安吧!长安的说书的人是这样说长安的:长安是人声鼎沸,繁华如锦;车水马龙,喧闹如斯。美貌的姑娘们穿着彩色的襦裙,远山含笑;俊雅的少年们胡服窄袖,气质如玉。哒哒的马蹄,避开了叫卖的商贩,载着戎装的将士急驰入宫;轩车迟迟,又许是哪位天仙般的官家小姐赴那赏花品茗之约……”
苏逸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忽然记起这个时节,秦淮河的桃花也该开了。
……
我朝奉行科举制度,但对于那位名不见经传的东野宣直接被擢升都水监副监丞,江南道的官员们却并不感到十分意外。这几年里,有些事我也看出了个门道。他们大约以为,一来,这东野宣是陆府的养子,二来,便是他与富商苏家的少主人私交甚密。其实,彼时所有人都不知道,是以一听说东野宣就是回雪,我总觉得有些懵。
霁月指着我笑了笑,道:“十五你不知道,秣陵四杰之一的‘秣陵先生’就是你眼前的这个复姓东野的狐狸。”
苏逸刚喝完一碗梨羹,拍拍东野宣的肩,道:“我就说‘回雪’二字衬不出你的气质,一听就知道是奶娘起的。”东野宣捧着白瓷茶碗的手一抖,沉吟道:“的确是陆府的奶娘起的。”
苏逸打量着我,认真道:“没文化甚可怕。阿姊你切莫做那样的妇人。”我提着茶海,正思索着无趣算不算可怕,却见霁月翻了个白眼,道:“不知礼才可怕。”“非也非也!我和阿姊自幼亲厚,从不拘泥于什么‘温柔的疏离’,阿姊你说是吧?阿姊?”
“十五,你母亲托人带了口信,要你安排让苏逸见几个官家小姐。”东野宣看着我,目光沉沉。我知他有意转移话题,便对他点了点头,却不想被苏逸误会,急道:“阿姊你知道的,我是立志要做个超凡脱俗的道士的!”
“先拿起才能放下。你连俗情都没有经历,怎么堪破红尘超凡脱俗?”
苏逸叹了口气坐下,缓缓道:“霁月你不知,其实,我也有过心上人。若不是阿姊,我和红子如今早已相伴于名山大川之间……”“红子?”苏逸拂尘一甩,道:“阿姊恐怕是忘了,当年是她向父亲告发我和红子的事情,害得红子被父亲抢走……”
每次苏逸说很多话的时候,我都会有些懵,是以,当时的我并没有发现霁月的表情有多尴尬,也没有制止苏逸胡说八道。而苏逸本人,则依旧是怀着满腔的愤怒,对着面不改色的东野宣喋喋不休道:“你看阿姊那表情,果真是忘了——是红子啊!就是父亲那只叫‘常胜将军’的红头蟋蟀啊!”
霁月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无奈道:“你就不能换个说法?”东野宣的面色也终于变了变,好像是——被茶水呛住了。我忍不住想笑,但对上东野宣威胁的目光,只得强压笑意,假装看向别处。
园里移植的两株桃树,彼时花开正好,月下风起,便是一派清正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