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又是一轮回

大景边陲，祁连矿区，月寂光寒，乱石斑驳。

一座座低矮的小坟包，随意地散布着，没有立碑，也没有香火，当真是生如草芥，死若泥尘。

风从山外来，卷起还未燃尽而充做冥钱的枯叶，也吹醒死寂坟包里的少年。

“好黑！”

“好饿！”

“好疼！”

石磊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胃里空空如也，痛得如同刀绞，残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石……石磊，刚好同名，只希望这一世的命格当真如名字般坚硬。”

原身的命途过于坎坷，年岁不好，老天爷降了灾，压在底层人身上，就是迈不过去的大山。

父母害了病，月前相继亡故，却还被夏粮税官算了三口之家，抢走了最后一点种粮还不够，更是强征了徭役，发来这祁连矿区采矿服役。

许是上天见怜，送原身去前世般的和谐世界，又将抢救矿难而殒命的自己送来此间，重启一轮回。

吃力地扒开压在身上的砂土，幸好有一卷破旧的草席裹着原身，不至于刚穿越又见阎王。

腹里传来的灼烧般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着石磊——

来都来了，要活下去！

强行控制着虚弱到抽搐的身体，石磊一点一点地爬出小坟包，一步一步地从地狱爬回人间。

鼻尖微动，全身的感官都在拼尽全力地捕捉，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粮食味道。

原来，在自己的坟头，一摞杂草上摆放着三两个婴儿拳大的黑黢团子

供品？我的！

饿到极致的人，五感都会钝化，根本不在意什么腌臜发臭。

只会知道一点。

这是粮食，这就是命啊！

石磊喘着粗气，猛地抓起黑团子，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连上面的污秽也顾不得擦拭。

嘴唇因长时间的干渴而干裂，此刻却因即将得到满足而微微张开，几乎是将整个团子一股脑儿地塞进了嘴里，粗糙的麦麸摩擦着干涸的喉咙，落进肚子里却是如此温暖。

我，终究是活过来了。

“嘶——”

疼痛，是活着的证明。

刚刚的行动似乎扯到了旧伤，顺着后脑把手摸去，原先结痂的伤口又有些渗血。

好重的伤。

是意外，还是？

致命伤在后脑，大概率是——

有人害我！

一起下矿井的徭役？

不，不太可能，没有动机。

这可不是前世吃人骗保的私人盲井。

作为徭役，死在矿不要想有任何补偿。盐、铁、茶、马是大景朝廷严格管控的行业，祁连矿区更是镇北军需处掌握，县里征发来的徭役没有工钱，没有尊严。

每日吃不饱的口粮和干不完的矿活，如磨盘般不断碾碎着草芥般的性命。

“那又是谁？”

“该死，好疼，还是先找地方休息。”

石磊缓缓站起身，虽然侥幸捡回来命，但身体依然虚弱地直不起腰，后脑的伤痛让视线都有些模糊。

凭着记忆里的方向，沿着荒草丛生的石砾小道，摸索着向前。

行走数十步，一片由老旧破败的帐篷组成的营地出现在眼前。

幸好，徭役乱葬岗离矿工营不远。

说来也是，都是将死的人，谁又怕已死的鬼呢。

跌跌撞撞地摔进熟悉的帐营，惊起一阵喧嚣。

“石头？”

“鬼，鬼啊！”

“有影子，是活人，石头你没死啊！”

昏黄的油灯亮起，染在一张沟壑纵横的粗犷脸庞上，旁边又有几张熟悉的脸庞围将上来。

“张，张叔，李哥，王哥。”

石磊看着同期交不上税，被征发来服徭役的村邻，心中顿时升起些许安全感。

提着灯的黝黑汉子叫张庆，年过不惑，是自己的邻居。旁边两个偏瘦的李三、王四比自己长几岁，也是同村人。

大抵，自己意外身故，帮忙收敛尸身，使不至于曝尸荒野的，便是这帮淳朴的工友。

“石头，白天你心跳、鼻气都没了，怎么又活过来了。”

“呸，说什么丧气话，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万幸啊，昨天刚来了七八个新人，今天又埋了三四个。”

“这年头，难活啊！”

张庆压下李三、王四的议论，话语中带着戚戚然，都是村里的后生，每少一个人，都不免激起兔死狐悲之感。

石磊喉结耸动，确实也有些后怕，又要强撑着起身，感谢几人。

前世繁华过重，迷乱了人心，难见这等患难间的真情。

他刚刚仔细打量过三人的表情神态，见到“复生”的自己，或诧异，或惊喜，或欣慰，却没有一丝鬼祟之意。

再说那坟头的供品，可是真真实实救了自己一命。

徭役这种要命的身份，多一点口粮，就是多几分气力，就是多点活命机会。

就为了让自己不在黄泉路上做个饿死鬼，而从口粮里生挤出一份心意，这样淳朴的村邻，石磊实在不愿意怀疑他们会无故暗害自己。

那前身到底是得罪了谁？

无冤无仇凭空害人！

“难道是他——”

脑海中，一张好似“黄鼠狼”般，长脸尖嘴的丑脸浮现。

“副管营，黄术。”

原身最后的记忆，就是同他一道下矿井。

“他为何害我？”

石磊心头像是压着块巨石，迷雾中的杀机，让他脊背发凉。

同张庆聊了几句，又在李三、王四两人的搀扶下躺回通铺，准备休息。

月色如水，顺着帐顶上的窟窿流进营内。

石磊孤独地躺在通铺角落，枕着茅草，望着漏出的几颗星辰，终于确认——

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只是，这一世的开局，未免太过艰难。

先不论前身被害之谜，单是矿工徭役的日常就让人窒息。

前方战线吃紧，自己所在的矿营九组，本月要上交二十方铁矿石。

三尺见方的铁矿石，足足上万斤！

矿工在废岩泥壤中探土、取石，一点点发掘，每天劳作六个时辰，累到几近昏厥也只得个千来斤矿石。

可若是完不成月绩，那更可怕！

同组四人连坐，皆按军法处置，一通军棍下去，生死难料。

如今已至下旬，才完成了不到一半。

自己现在这身体，又如此羸弱。

也不知能否撑得住……

唉，难也！

忽然间，一泉月华顺着石磊的鼻息直入神庭，如甘泉迸发，在脑海中涌起汹涌波涛！

恍惚中，无数玄异、伟岸的异兽身姿于山海中纷至沓来。

神祇腾跃飞舞，交通聚集。

最终汇成一幅浩浩荡荡的【山海异兽图】！

冥神状态下，仅是撇了一眼，便让石磊灵台震憾，六神慌行。

冥冥中，似乎有一尊披甲异兽虚影跃出神海——

【月华流浆，矿山运气，已惊醒异兽：鲮鲤（待技艺入门后可观想）】

【需十缕‘山气’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