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域

”冷。”

“好冷。”

悠远的絮语如同死寂湖面泛起的阵阵涟漪,敲击着少年的心脏。

“谁在说话?”

“我在哪里?”

李川抬起头,注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苍白的雪夹杂着灰烬,

在风的作用下,

于空中旋散,飘舞,

像是一张巨大的裹尸布,

缓慢温柔地覆盖在大地之上。

“终于……终于……你来了……”

李川感到一阵晕眩,一道尖锐的声音贯穿了他的耳膜。他的心脏如同躁动不安的狮子开始狂跳起来,热流涌上嗓子眼,带着甜腥的味道。眼前已然模糊不清,一片混沌,头脑开始昏沉,思绪飘散。

妈的,老子这是要死了吗?

梦!这一定是梦!

明天吃什么好呢?

现在几点了?兼职该不会迟到吧?

阵阵刺痛让李川的神志渐渐清醒了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眼前出现的还是那一望无际的广阔雪域……

漫天的雪花被狂风卷起,不知何时,一座石雕的王座显露而出。

他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孩子端坐于其上,白发白肤,甚至连眼睛都像是透明的琉璃,流露出无尽的哀伤。

莫名的哀伤化为实体感染了他,有哪家大人会那么狠心,把一个小小的瓷娃娃弄丢到这么一片茫茫大雪之中呢?

他慢慢地走近,临近那块王座,想要伸手抚摸着孩子纯白如雪的柔发。

刚要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尤古路那。”这副身体似乎并不受他控制,传出一阵苍凉沙哑的声音。

“这一次你等了我多久?”

“好久好久好久,差不多几百个轮回季呢。”

“那你为什么不沉睡呢,我会将你唤醒,在睡梦中亿万光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总好过在这片鬼地方苦苦等待。”

白发的孩子似乎有些生气,或者说是——失落?

“错过的一瞬可能终此一生也无法再次抵达,哪怕对于近乎不朽的我们,等待希望的过程也是一种幸福,至少远远的还有一个人在未来等你。而沉眠——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要走了。”孩子抬头看着他,噙着泪,满眼天真烂漫。

雪中的灰烬飘散在孩子的脸上,开始迅速地灼烧着他那如白瓷般光洁的皮肤。似乎整个世界的恶意都汇集于此,孩子像是被扼住咽喉的羔羊,沉默着停止了挣扎。

“下次一定要把钥匙带来哦,不要让我等太久,那边很冷的。”孩子艰难地说出了细若游丝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挤出的苦笑化为了灰烬。

他感到一阵刻骨铭心的疼痛,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伟力碾碎了他的心脏,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突然变得异常熟悉又异常遥远。

他在雪地上跌跌撞撞地游荡,像是一条失去灵魂的野狗。

灰烬渐渐蚕食着这片雪域,好像无数蚂蚁在分食着它们的猎物。

风声划过他的耳际,混杂着嘲笑与讥讽。

李川看着自己慢慢被灰烬裹挟,跌入虚空。

许多并不存在的记忆片段疯狂涌入他的脑海,将将要把他的大脑撑爆。

泽维尔·斯特林

国籍:萨哈尔拉帝国,持烬者,概念:【未知】,危险等级【未知】。

父:恩里克·斯特林,持烬者,概念:【黑焱】,危险等级【极高】,曾任【贝奥武夫】军士长,牺牲于瑟维亚之战。

母:瑞姬·托莱多,普通人,与恩里克·斯特林同年去世。

下个月将前往中都的阿德里亚诺学院进行能力觉醒仪式。

各种声音回响在他的耳际,

像是世间万物的嗡鸣,又像是魑魅魍魉的低语……

无边的黑暗吞噬着李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化为虚无,仿佛有无数蠕虫分食着他的灵与肉。

“尤古……路那。”少年不由自主地说出那个陌生的名字。

那股黑暗突然凝成一个空洞,透过空洞他看见一个可怖的景象,十四个圆盘状的世界叠加在一起,刻有律法的通天铜柱轰然倒塌,地上的水源从下至上返回天空,形成海洋。地上的植物由枯黄逐渐翠绿,归于种子。冰川炽热,岩浆冰冷,白色的雪花落下就变成了灰烬,开始灼烧世间一切生命。鲜血流成了大河,唯一的冷色是其中混杂的刀剑。到处都是倾覆的十字架,四位面如骷髅的骑士刹那间生出羽翼,向四方投掷灰烬化为的长矛。世界之外,混沌之中漂浮着一具庞然的蛇形骸骨,似乎在诉说着一切的终结。

李川顿时觉得一阵刺痛,好像有东西在灼烧他的脖颈。

霎时间光芒大盛,随即归于寂然,如同黑夜中迸射而出的火花。

睁开眼,阳光透过堪称巨大的落地窗户撒在白色的床单上,像是点点金屑。李川疑惑地挠了挠蓬松的头发,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竟变得如小牛腿般粗壮。

这是……哪里?另一个世界?

连李川自己都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平静地接受一切?这个世界对自己来说又为何会这么熟悉?

李川走到一面修长的雕花铜镜前,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之人一身黑色华服熨帖得当,领口是金色的细边,小指上戴着独角兽纹样的印章戒指,即便是这样富有绅士气息的华服也无法掩盖他那与生俱来的野性,蓬松的黑色鬈发用摩丝向后梳着,如同雄狮的鬃毛,琥珀色的眼睛似乎可以洞穿命运。

“这小子还挺帅。”

很显然,李川对这副身体十分满意。

但很快,少年的嘴角就开始抽搐,顺着刺痛的方向望去,一道漆黑的螺旋印记赫然出现在他修长的脖颈处,甚至还冒出缕缕黑烟。

李川感觉眼前有些发黑,随后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所不知道的是,亿万光阴后,无数神灵的本体,包括已经吸收原初之烬接近黄金一代的不朽者,在因果律波动的一瞬同时瞪大双眸,陷入癫狂,因为他们在其他世界碎片所形成的投影竟然被一股伟力同时抹除。

而泽维尔·斯特林这个名字也将在之后的无尽岁月中成为令妄称神灵者谈之色变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