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水流域，是养育无数生灵的水泽，贯穿整个王朝，但同时也是让人恐惧的深渊。
这恐惧的源头，便是来自于其中的河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把这里面那位兴风作浪的神秘生灵称作了河神。
马上快到四月了，各个流域的渔村都要开始筹备祭祀需要的各种物品以及童男童女。
目送了几位渔民离去之后，钟余没心情再钓鱼了，索性提着鱼篓，带着风宁雪回到了安荣县。
一路上，钟余都在想着关于南水河神的事。
连朝廷都对这为祸一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必这“河神”的道行很是恐怖，完全不是现在的钟余能够去抵抗的。
从第一个开始祭祀河神的村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百年。
这数百年间，失去生命的童男童女是一个非常骇人的数目。
进入安荣县入城的一条街，便是许多村子里的居民摆摊贩卖一些干货山货，以及鱼获的地方。
这里街道两边很热闹，各种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公子，我想吃冰糖葫芦。”风宁雪抱着浑身都是软刺的阿猬，清丽的脸上笑露出灿烂的笑容，小跑到奋力吆喝冰糖葫芦那人面前。
“呵呵。”钟余看着活泼的风宁雪，笑着摇了摇头，驻足扫视这条热闹的街，却是发现一个问题。
城中老百姓虽然过得苦，但至少能吃饱穿暖。
可这些城外的百姓，有些身上仅仅是披着一块破布裁成的衣服，脚下为了避免被石头划伤，踩了一双干草编制的鞋。
并且大多都是面黄肌瘦，像是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难民。
这副打扮，说实话，在钟余心中跟难民也没什么区别了。
“公子，喏。”风宁雪回来了，递过一串裹着糖衣的红果子。
其肩膀上，阿猬也抱着一颗糖衣果子啃得正香。
接过一串糖葫芦，钟余的余光注意到了一道站在鱼摊后的小小身影。
“怎么了？”见钟余的脚步停下，风宁雪也回头看去，发现了一个身穿灰色小衣服，三四岁大的小女孩。
小女孩眼睛很大，清澈且明亮，打满补丁的小衣服洗的有些发白，但很干净，有些干燥的头发扎成了羊角辫，格外的可爱。
此时小女孩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钟余手中的那串糖葫芦，大眼里充满了羡慕与希冀之色。
许是小女孩的爷爷看见了她正盯着人家手里的糖葫芦，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笑呵呵在小女孩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当然，在钟余的五感之下，这么近的距离完全可以听到两人之间在说什么。
那小女孩的爷爷在说，要是今天两爷孙把鱼卖出去，就给她买一串糖葫芦。
“真的吗？”果不其然，小女孩听到这话之后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爷爷，充满惊喜，一对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开心无比，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小月儿知道爷爷没钱买糖葫芦，能把摊位上的那些小鱼小虾卖了买些粮食就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她跟爷爷相依为命，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爷爷去河里捉或钓些小鱼虾来城里卖。
碰上愿意吃小鱼或者看爷孙俩可怜的，就能卖钱换些粗粮。
若是碰不上，也只有去刨些野菜勉强果腹，正是长身体的小月儿身形瘦小，也是因为饿一顿饱一顿的原因，经常饿的半夜睡不着，淌清口水。
“我去给她买一串吧？”风宁雪看着小女孩这样子，也很不忍。
不过却是被钟余拒绝了，他亲自走上前去。
“你们的鱼我买了。”钟余驻足摊位前，笑着对爷孙俩说道。
顿时，爷孙俩满心欢喜，小月儿高兴得蹦了起来。
今天不用饿肚子了！小月儿激动地对着钟余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大哥哥！”
“小哥，你要几条？”爷爷笑着拿起旁边带着露水的一叠荷叶，问起钟余，同时不忘介绍自己的产品，“这鱼虽然小，但肉质紧实，用来炸着吃最好！”
“全部都给我打包吧，我最喜欢吃油炸小鱼。”钟余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将近五两的碎银，合着手里的那串还未动过的糖葫芦，一起递给了俏生生站在爷爷身旁的小月儿，笑道：“拿着，这是你们今天赚的钱。”
小丫头见过银子，她知道那是比铜钱还要珍贵的货币，不是平民能够拥有的，根本不敢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将之拿在手里。
看见对方一出手便是银子，老人吓了一跳，以为钟余对小月儿有什么企图，连忙将之护在了身后，苦着脸说道：“公子，这些鱼就算全卖给您，也就两文钱，这……太多了。”
“你只管收着就好了。”钟余不由分说，将手里的五两银子与糖葫芦一把塞到老人摆着的手中。
随后，他弯下身子将那草席连带着鱼儿都给卷起来，对着躲在爷爷身后露出大眼睛偷看自己的小月儿温和一笑，便转身朝着内城走去。
风宁雪也露出善意的微笑，然后紧随钟余离开。
老人怔怔看着手里的银子，回过神来后，便发现那少年的身影已然走远。
“爷爷，我们是遇见好人了吗？”小鱼儿虽然年纪小，但很早慧也很懂事。
擦了擦眼角的泪，老人笑呵呵蹲下身子拍了拍小月儿的双臂，说道：“是的，爷爷说过，这世界上不止有欺负我们的那些坏人，也有着好人存在的。”
“走，我们将这条大鱼给那位公子送去。”说完，老人提着放在身后的鱼篓，里面赫然还有一条比成人巴掌还要长一些的肥硕鲫鱼。
这鲫鱼，是老人昨日晚间在南水一处河湾钓到，生命力诡异的顽强，就连常年与鱼货打交道的老人都很是讶异。
这鱼被钓上来时因为剧烈挣扎，狠狠砸在了石头上，老人以为它死定了，也就直接将之放在了鱼篓中。
等过了几个时辰，准备回家时，才发现这肥鲫鱼还在鱼篓里活蹦乱跳。
“可是爷爷，这条大鱼不是说要送给那位好官冯强的吗？”小月儿被爷爷拉着手，抬起秀气的小脸蛋，满脸都是不解。
老人低头笑道：“冯大人暂时不缺这鱼儿，我们下次捉到更大的鱼，再送给他。”
爷孙俩其实还有一对算得上是亲戚的夫妻，不过关系很远了，连亲戚称谓都无从说起，不过曾在他们非常困难的时候，那对夫妻送来过一些糙米，救了爷孙俩的性命。
就在前段时间那对夫妻有了喜讯，怀了小孩。
也正是那个时候，安荣县正受到子母煞的威胁。
其实不光是城内，城外的镇子与村民都是如此，孕妇受到残害的概率比城中要高许多。
夫妻俩担惊受怕，小月儿与爷爷也非常担忧。
所以，在听说了那邪祟被城中一位名为冯强的大人给除掉后，爷孙俩就决定将这条对他们的生计来说很重要的大鱼送给对方。
但眼下，老人改变了主意。
其实他说的也确实不无道理，那位冯强是司长，不缺这一条鱼，等过段时间再感谢也是一样的。
只是老人不知道的是，方才那位少年，正是他们要送鱼的“冯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