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青

吴子易再回到院中时,兰婷已经醒了,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出神地看着天空。

吴子易走到她的身边,问:“你要跟我走吗?”

她答:“去哪?”

吴子易道:“去看一眼那个门房,或者去看看那些孩子。”

兰婷默然无语,半晌才应了一声,“不了。”

兰婷的话出乎了他的意料,吴子易见她仍看着天空发呆,转言说道:“嗯...他死了,临死前让人找到我,求我来救你。

说来,还没谢过兰婷姑娘让他传信给我这事,劳烦兰婷姑娘告诉我那门房姓什么名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吴子易闻言张了张嘴,心中纳闷极了。

你居然不知道人家名字,那他为什么要救你,总不能他是舔狗吧!

而且兰婷的脸上无悲无喜,吴子易也看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他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沉默许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最后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这口长舒气倒是将兰婷唤回了神,她忽的扭头看向吴子易,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很薄情?”

“兰婷姑娘你帮了我不止一次,而且还是个菩萨心肠,屡次为那些孩子慷慨解囊。”吴子易摆摆手,道:“怎么能说是薄情呢?”

兰婷轻笑道,“叫我兰婷就好,我早就不是什么姑娘了,听着怪别扭的。

还有,我帮你是因为这烂世道,像你这种呆傻的好心肠已经不多了,死了怪可惜的。

至于那些孩子,你怎知我不是想让他们痛苦的更久一些呢?”

说着她咯咯地笑了许久,不等吴子易回话,继续说道:

“那门房我确实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我知道他喜欢我。

所以我就拿身子诱他帮忙,只要他帮我把信送出去,我就把身子给他。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里可是妓院,一个妓女说的话能有几句真啊!

他前脚离开云香楼,我后脚就将这事告诉了严宽,并向严宽献计引你来救我。

不然他一个残废,哪能在河里撑那么久。

是不是没想到我这么恶毒?”

吴子易听完,眉头一挑,“我万一不来或是打输了呢?”

“无非就是一死,刚好我怕疼,做不到自我了结。

若是有人能帮我脱离苦海,我还得谢谢他呢。”兰婷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兰婷虽说的有理有据,但吴子易一时也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

而且,无论真假,他和严家都会做过一场,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他半信半疑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杀了你,才这样说的吧?”

“或许吧。”兰婷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扭头说道:“走吧,带我去瞧上一眼。”

吴子易点头,当即走出了院子。

兰婷跟在吴子易的身后,在走出云香楼的大门时,脚下忽的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见吴子易回头看他,兰婷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回身瞧了眼这个她住了不知道多久的院子,轻笑一声,迈步离去。

再不回头。

两人一路无言的来到破旧小院。

随着院子越来越近,兰婷的眉头也越皱越深,似乎极不情愿来这儿一样。

她一进屋便瞧见卖相凄惨的门房,忍不住喃喃道:“看着就很疼。”

四肢都被扭成麻花了,只剩点皮肉黏连,不疼才怪。

吴子易摇摇头,问道:“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兰婷说完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吴子易道:“吴公子,能麻烦你去帮我买些烧饼吗?

我好久没吃了,怪想念的,正好也分给孩子们尝一尝。”

吴子易明白兰婷的意思,她大概是想将他支出去,和门房单独待一会儿。

他点头接过荷包,走出破院。

烧饼摊离破院并不远,走出巷子便能看到。

街道虽然清冷,但好在摊子还开着。

摊主是个面善的大叔,瞧见吴子易走来,拿火钳拨弄了下炭火,便急忙站起来招呼道,“又香又酥的烧饼嘞~公子要来几个吗?”

吴子易掂了掂兰婷的荷包,里面大概就四五钱的银子,确实不多。

还是给她留着吧。

他收起荷包,从怀里掏出三钱银子,递了过去,“一个烧饼六文钱,给我拿五十个吧。”

“要那么多?”摊主一愣,顿时喜上眉梢,生怕吴子易跑了,“麻烦公子稍等一会儿,近日买饼的少,小老儿我得先做些。”

“无妨,时间我还是有一些的。”

摊主闻言急忙用热毛巾擦了擦手,从炉子边掏出温热的面团。

面团在他粗糙的大手下不断变换着形状,随后又被揪成一个个剂子,擀成薄饼贴在滚烫的炉壁上。

不一会儿,麦香味便弥漫开来。

摊主用火钳夹出一个烤的金黄酥脆的烧饼,先递给吴子易,他接过轻轻咬上一口。

只有一点微不可查的咸味,更多的还是炙烤的香味。

说不上好吃,但在这年头,也不算难吃。

云香楼不说山珍海味,但至少会比寻常人家吃的好。

兰婷想吃这烧饼,多半是想尝尝念旧的味道吧。

没多久,吴子易便一边吃着热腾腾的烧饼,一边朝着破院走去。

可刚一进巷子,冷风就携着呜咽的哭声迎了过来。

吴子易脚下一顿,急忙赶了回去。

破院的门,大开着。

只是站在门外,便能瞧见屋子里那女人斜靠在斑驳的土墙上,一边笑着轻抚六子的头发,一边口中呕红。

孩子们围着她哭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极了。

吴子易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冷声问道:“这怎么回事?!严家有人来了?”

“呵——你怎么回来那么早...咳咳...”兰婷一开口,又被血呛得连连咳嗽,唇更红了。

“别说话了,我带你去看医师。”

吴子易说罢就走了过去,伸手想要将她抱起,却被兰婷抓住了手。

“别费功夫了,是我自己喝的毒酒。”兰婷扯了扯嘴角,想要扯出一个笑,“早知道那么疼,我就不喝了......”

吴子易深吸一口气,半晌讥讽了一声,“你活该。”

“嗯,我活该。”

他又掏出了荷包,恶狠狠说道:“荷包我不还你了!”

“送给公子你了。”

“烧饼也不给你吃。”

“呵,公子你怎么和小孩一样,不会是生气了吧?”

“......”

“公子......公子?”

“嗯。”

“以后您还是恶些,这世道坏人实在太多了。”

“好。”

“还有,外面的女人都喜欢骗人,公子以后多长些心吧。”

兰婷嘴里不断念叨着,吴子易不断应着。

直到他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再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