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洞窟中,篝火噼里啪啦作响,炙热火焰翻滚跳跃,带来些许暖意。
可此时此刻,林言紧靠山壁,却感觉不到半点,篝火应有的温暖。
他强打精神,鼓起勇气朝篝火瞟了一眼。
下一瞬,他眼神仿佛触电一般,飞速收回,彻骨的寒意再次弥漫全身,根根汗毛炸起!
嗯,他之前没看错,眼前坐在篝火旁,啃食手中棒骨的,的确是只狐妖。
这狐妖,身着一袭浅碧色襦裙,凹凸有致的身躯在细细的薄纱下若隐若现,如果不是脖颈上,毛茸茸的脑袋,尖细狭长的狐狸嘴巴,以及尖锐的獠牙,满脸的鲜血,他还以为碰见一位汉服少女。
而真正让他心中恐惧的是,狐妖手中的棒骨……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是根人骨。
地面散落的各式各样,牛骨、羊骨、猪骨,以及被血色浸透的骸骨。
洞窟角落一动不动,生死不知的男子等等,都印证了林言的猜想。
作为一位984.5农林大学,农学院毕业的硕士生,他对动物骨骼虽然称不上有些研究,但绝对不陌生,什么骨头,大致一眼就能看出来。
毕竟他们农学院旁边,便是动物学院。
“小郎君,你醒了啊!”
一只白皙纤细的葱葱玉指,突然搭上林言肩膀,浓郁狐骚味,瞬间充斥着林言的鼻腔,连这满洞穴的血腥味都压制不住。
林言看了一眼在篝火前未动的那只狐妖,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能说,没醒吗?”
嗯,没错,这个洞穴中有两只狐妖,篝火一只,他背后一只。
此时林言的思绪忽然有些发散,他现在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鲁迅先生是大文豪了,两棵枣树……不,两只狐妖给人带来的恐惧感,绝然超过一只。
即便这是他本应该习惯的。
他穿越了……
根据他刚才苏醒时,如洪水溃堤般汹涌而来的记忆。
这本来就是个人妖共存的世界,人妖之间虽谈不上什么和睦相处,但吃饭的时候,对面忽然拱出来个牛脑袋,绝对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只是,杀人的妖,他见多了,就如同杀妖的人一般。
可是像眼前这般,吃人的妖,他这具活了十六年的前身,还只是听闻,实际从未见过。
至于他本人,则是本地青石县县衙的一名小吏。
这位置本来应该是他父亲的,是他父亲临终前,使钱让他顶了自己的位置。
从那之后,他家中便只剩下他一人。
想到这,林言心中长吁一口气,孤儿开局也挺好。
虽然他算不上i人,但也没有信心跟陌生家人朝夕相处下去,不露一点馅。
毕竟有些生活习惯,总归是难以改变的。
但下一瞬,他的心脏忽然一紧,头皮发麻,嘴角苦笑。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大概率要跟前身那位素未蒙面的父亲,在地底团聚。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则是因为青石县少府,也就是县尉大人,命他去向柳荫庄的黄皮子,黄大仙收税,并派两个快班衙役保护跟随。
这位黄大仙虽常年盘踞在柳荫庄这一隅之地,但也算是青石县的一霸,家中大大小小的黄皮子,十数只。
并据说,这柳荫庄的黄大仙,已是入了品的妖怪,青石县衙三年未从其身上收到半斤的粮食,更别说妖贡。
而自己面前这两位狐妖虽然凶厉,但是跟入品的妖怪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米粒之光与皓月争辉。
狐妖!
想到这,林言已经飘忽到九天之外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
他连自己几时会变成这狐妖的腹中餐都不知道,还想什么黄大仙,着实是有些想多。
“哈!哈!哈!你这小郎君说话真有意思,奴奴又不是那吃人的妖精,奴奴只想跟小郎君有一夕欢愉,双双登上极乐世界,如小郎君不弃的话,做一对恩爱夫妻两相宜也无不可。”
“而且小郎君,你怎么不愿意回头,看奴奴一眼呢。”
听着,林言只感觉身后一紧,身躯陷入柔软无比,如水般的怀抱,淡淡的幽怨气息,止不住朝自己耳朵灌去。
此时此刻,他没有半点暧昧旖旎,温香软玉的感觉,而是有些想笑,恶心。
如果不是怕说出来,被这狐妖恼羞成怒打死!
他真想说,自己之所以不回头,是怕看了你那张狐狸脸,忍不住吐出来。
“莫非,小郎君是觉得奴奴这张脸太丑,下不去嘴吗?”
此话一出,林言身躯忍不住剧烈一颤,一股巨大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有种心思被人看穿,赤果果站在荒郊野外,一览无余的感觉。
“你们男人啊,就是虚伪,不喜欢奴奴这张脸,奴奴换张你喜欢的脸就是,噗!”
狐妖对林言的反应毫不为意,甚至还轻轻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嘻笑声。
换张脸?
林言一愣,心中诧异,背后则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郎君,再看。”
林言抬头一看,只见面前是一位身穿粉纱,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上,大红肚兜若隐若现的女子。
女子手臂光滑细腻,容貌秀丽可人,眼尾微微上翘,目光流动间分外迷人,媚眼如丝,勾人摄魂,红唇上满带笑意。
嘶!
即便已经有所预料,但看到眼前这幅活色生香的模样,林言虽然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但心中却忍不住泛起一丝莫名的涟漪。
过了数十息,见林言没有反应,眼前这白衣狐妖有些嗔怪的撅了撅嘴唇:
“看来,奴奴还是不能让小郎君满意啊。”
但旋即,白衣狐妖展颜一笑:
“不过,没关系,奴奴再给小郎君换张脸便是。”
说着,白衣狐妖伸出纤细修长的双手,如匕首般直接插入脖颈中,并使劲的往外面一撑!
脖颈上的皮肤顿时分离开来,毛茸茸的红棕色毛发,从中一点点显露出来。
很快,一副襦裙狐妖一般无二的狐狸面孔,展露在林言的面前。
吊梢眼,头腭尖形,面部狭长,两只尖尖的耳朵高高竖起。
而此时林言的目光,却完全被白衣狐妖手中,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吸引。
他双眼瞪大,身躯止不住颤抖起来。
见状,白衣狐妖如月牙般的嘴角,几乎快要咧到耳朵根,一双狐狸眼睛眯成一条细线,目光中充满玩弄之意。
随手将手中的人皮面具扔到地上,白衣狐妖又从衬裙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边戴边对着林言说道:
“这个小郎君可不准不满意,这姑娘名叫桑淑怡,是莲池乡,乃至于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姑娘,我好不容易,才将她的脸皮,一点一点,毫发无损剥下来,平日里真舍不得戴出来。”
“也就小郎君你了,只要小郎君你喜欢,奴奴什么都愿意做。”
看着眼前,明媚动人,清雅明秀的美丽面庞,林言非但没有半点的欣赏之意,反而一股山崩地裂般的寒意从心中升起!
她要吃我!
林言的脑中顿时浮现出这四个大字。
甚至下一瞬,他竟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见林言这幅模样,白衣狐妖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意,然后便一扭一扭的,再次回到篝火前。
熊熊燃烧的火焰,照耀着篝火前的两名狐妖。
巨大的影子映在山壁上,遮天蔽日,并随着火焰的跳动,随意摇摆,令人恐惧,甚至绝望。
夜渐深,篝火也慢慢衰弱下来,寒意逐渐笼罩整个洞窟,连两只狐妖都躺了下来,但却几乎将洞口给堵住。
林言躺在洞窟的一角,蜷着腿,抓住身上单薄,代表小吏的皂衣一动不动,眼神冰冷有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也不知道是穿越的原因,还是这具前身的缘故,又或者是此地阴气太重。
他此时,似乎总能听到一丝细细密密的哭泣声,甚至耳边一直有莫名其妙的呢喃耳语声。
让他有种烦躁,暴虐,脑袋胀大的感觉。
刚才他还以为是幻觉,但经过确认,发现的确有声音存在,只是他听不清究竟说了点什么。
不过,连狐妖和吃人都见到了,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的东西,似乎也不足为奇。
但真的好吵!
“喂!”
一道如蚊蝇一般的虚弱声音,在林言耳边轻声响起。
愣了一下,过了三息,才确认不是幻听。
林言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影朝着他,谨慎小心的匍匐而来。
借着微弱的火光,林言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说话的身影,正是他之前,看到洞窟角落,一动不动,生死不知的男子。
而且此时,林言才看到,男子的右腿已经消失不见,裤腿空荡荡的悬挂在腰上。
他不由眼睛一眯,神情微动。
“没错,那狐妖刚才啃的就是我的腿。”
爬到林言旁边,顺着林言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腿,男子咬牙切齿,心如刀割的愤怒说道。
闻言,林言轻轻点点头,然后目光审视的看着男子。
“你不要上了这狐妖的当,她即便会跟你欢好,但最终也会如我一般,将你半点不剩的吃掉。”
男子眼中怒火喷涌,但林言却从男子眼中看到一丝留恋。
甚至他觉得男子的愤怒,不仅来自于被伤害的痛苦和恐惧,还有被抛弃的不甘。
“你想要做什么?”
沉吟一下,林言缓缓说道。
“我要你和我联手,杀了这俩狐妖,这狐妖虽然距离入品只有一线之隔,但实力并不高强,只靠着一口,迷人心窍的迷雾而已,如果我完好如初,一刀便能将这俩狐妖枭首。”
说着,男子不甘的看向洞窟中,自己那把放在一堆破烂兵器上的佩刀。
如果他不是色迷心窍,以他的实力,怎么会落到现在这副田地!
“事成之后,我还会将青石县龙乾武馆的《蛟龙观想图》传给你,这可是能达到武道七品神力境的观想图……”
似乎是怕林言不信,男子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块叠在一起,似绸缎一般,散发点点光泽的东西。
“这是……”
说道这,他忽然发现对面林言表情不对,一道恐怖的阴影照映在自己头上,整个洞窟为之一暗。
“真是好狠心的郎君,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十日夫妻似海深,奴奴和郎君可不止十日恩爱,郎君居然有这样的宝物却不告诉奴奴,反而要跟小郎君联手杀了奴奴,那你现在就别怪奴奴了。”
白衣狐妖幽怨的声音,骤然在林言两人的脑袋上空响起。
男子顿时面如死灰,如丧考妣,全身止不住瑟瑟发抖。
他仰起头,想要跟白衣狐妖辩解些什么。
可他还没有开口,白衣狐妖便张嘴朝他吐出一道粉红色的薄雾,男子顿时应声倒地,不省人事。
林言眼睛微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白衣狐妖扭头看向林言,笑意盈盈的说道:
“小郎君可不要受这厮的蛊惑,如果不是这厮先不守夫道,勾搭我妹妹,我怎么会舍得这么对他。”
林言不可置否的轻哼一声,真是鬼话连篇,或许这世界的妖有人伦道德,但眼前这位绝对没有。
“所以,只要小郎君愿意与我恩爱,我自会跟小郎君白头偕老,生死不相离。”
说着,白衣狐妖见林言依旧还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嘴角一撇,轻笑一声,便也朝着林言吐一口气。
“砰!”
林言顿时随之倒地。
“1,2,3……10!”
林言终于支撑不住,停下心中默数,而在昏迷前,他隐约看到白衣狐妖拖着男子的躯体朝着篝火走去,暗红的血液在地上划出一道红线。
第二天,温暖的阳光打在脸上,林言悠悠转醒。
看一眼自身和四周的情况,他不由松一口气。
他还躺在昨天的位置上,全身胳膊腿也都完好无损,整个洞窟跟昨日晚上最大的不同,便是断腿男子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但地上的血衣,以及多出的骸骨,似乎昨晚发生的一切,已然不言而喻。
不过,他今日既然已经活了下来,那他就打算继续活下去,长久的活下去。
甚至,去尝尝长生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