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天府夏,似乎要比往常格外炎热,云朵藏匿进了天空默不作声,山鸟遁入密林了无音信,就连平时汩汩流淌的小溪也浑身“赤裸”,斑驳不堪的河床上挤满了张牙舞爪的砂石,活像化石一般。
“王老者,给我拿一瓶冰阔乐。”
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门前的小卖铺上,叉着腰大声说道。
“来啊白,你的阔乐,拿好了哦,这个可是被我冻的像冰一样硬的。”
王老者从冰箱底摸索了一阵才艰难的掏出了一瓶可乐。哈着气将手中的阔乐丢了过去。这距离不远,他一下便接住了阔乐,望着冻得邦邦硬的阔乐,眉毛不由得一撇“你这阔乐怕不是你去年冻得,都成冰块了,你让我啷个喝?”
“莫事莫事,你可以把它敲碎了吃吗。我可悄悄告诉你,城里头那些人夏天就爱吃这个冰沙的。”
打林云白记事以来,这王老头就一直守在这间小卖铺,虽说如今他住的地方已经成了个旅游地点,而且他的父亲还开了一家民宿,乡亲们也早早就学会了网购,但还是会免不了的到他这里喝喝茶,聊聊家常,顺便打打牌,所以生意也还算过得去。
“对头,我听我孙孙说,你们今年要去海边旅行,这事准不准哦?”
“王老者你难道不知道猫是怎样死的吗?”
他似乎被林云白的话勾起了好奇心,询问道
“那你说出来我听听。”
“好奇心会害死猫的,这种事情我劝你少打听。”
说完一溜烟的窜了出去,只留下一张背影在阳光下慢慢汇聚成一个点,直到那个点消失在云海之中。
林云白一溜烟冲回了家,因为今年格外热,游客也少了很多,民宿里显得空荡荡的。
林云白将手中的阔乐一阵敲打后倒了出来,拿起勺子开心的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放起了斗罗大陆,兴至酣时还会吼上几句,看我蓝银草缠绕,复活吧!我的爱人!
……
不过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感觉索然无味。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异动。
身为和平老兵的他,耳朵何其敏锐,立马便听见了这异动,火速从地上捡起一本书,装模做样起来。
就在林云白拿起书的那一刻,门外的老父亲走了进来。
不对,这脚步声有点多,还有外人。
果然跟在父亲的身后,又陆续进来了四人。
刚进门的众人望着正襟危坐,翻着书本的林云白,俨然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不免夸赞起来。
“秋白,你儿子可比你要上进啊!瞧瞧,假期还这么自律,真是少见啊!”
“确实,要我说这就是基因突变了,所谓负负得正不外乎如此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不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林秋白眼中儿子这副做派简直就是劣迹百出,谁看书还反着看呢?难不成是想学欧阳锋逆练九阴真经一样吗?
你小子别装了,我看你这书怕是连一分钟都没有看进去。
被拆穿的林云白悻悻笑了笑,才抬头看向来人,这些人他都记得,因为年年夏天他们都会来这里。
三个叔叔都是父亲当年的舍友,牢大也就是住在他父亲上铺的齐鹏飞,还有隔壁铺的郝志明与肖阳,至于那一位年轻的阿姨,则是当时的系花,练雨露,尽管奔了三,却始终感觉像是刚满十八岁一样,岁月不曾带走她的花容月貌,却反倒慷慨赠予了她一股知性美,他曾半夜听父亲悄悄讲起过。
那阿姨不或许叫姐姐才适合,至于那三个叔叔可以说是,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并且还刀刀暴击。
“不是,你个小鬼头,叫她就姐姐,叫我们就老者伙些了?我告诉你,虽然我们长得是有点着急了,但我还没结婚呢,要想叫老者伙些,你得叫另外两个叔叔,你小子不知道男人三十一枝花吗?我不过是那一朵晚季的花。”说话的人是隔壁下铺的肖阳,父亲说他是一闷骚男,外加十二分的嘴硬。
林云白将身子往那姐姐的身后缩了缩,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该死的新手保护期。
他刚说完,旁边二人就听不下去了,“晚季的花,那不就要凋零了,敢问仁兄你何时凋零,我们几人还等着吃你的席呢?”
“想得美呢你们,先v我100预定吃席的名额。”
“去你丫的!”
……
友情交流过后,太阳已薄近西山,云朵被熏染成黄澄澄的金子一般,散落人间照得一片赤诚。空气里多出了一股凉意且夹杂着一股泥土气息,唤起了阵阵微风,吹得山影错落,树影摇摇晃晃得为人间又平添了几分波澜。
有时候林云白也会觉得活在这珍贵的人世间啊,太阳炽烈,泥土柔软,人间值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匣子慢慢打开,或许人们需要有一个适当的借口来吐露心声,来脱下重重的铠甲,于是便有了酒后吐真言的说法。
也不怪是谁起了个头,大家卸下防备聊了起来。
“秋白,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这么多年了,人终究要学会往前看的。”牢大齐鹏飞语重心长道。
“难道你还打算瞒一辈子吗,他总会长大的,他也会慢慢发现的,与其被他发现,不如早些坦白。”
林秋白平静的听着,眼角却翻腾起了涟漪,那看似平静的样子就像一片海水,或许表面风平浪静,但是海面之下却隐匿着波涛汹涌的暗流,他暗暗咬紧了牙关,嘴中像是含了块锈铁一般。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呢?”
练雨露的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同时也很好的压在了林秋白心中。
他撇过头,望着早已沉睡的儿子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其实他们年年来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带他走过这片泥泞,或许以前可以逃避,但林云白的渐渐长大让他已经避无可避了。
他没有说一句话,不过众人也已心领神会。
练雨露望着沉默的秋白,心中没来由的又想到了大学时两人留下的点点滴滴。雨露逢秋,而你依旧在我心中。这些话她没有向他提起过,而是被她埋在了心底最深处,她原以为时间会慢慢抹平,却不曾想最毒还是时间。她常常会想起,如果当时你我没有隔一个车厢的话是否结局会有所不同呢?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了。
夜晚,星星像一双双眼睛闪烁着。林秋白还是愿意相信那闪烁的群星,就是一个个失去了的亲人,他们未曾离去而是化为繁星,默默守护着地上的亲人。
他点了根烟,想起了一句话,见不着的人在路口等你,等不着的人在月上看你。
半夜他从书柜的顶部掏出来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有许多照片,其中最外面的是一张少男少女在海边的合影。
将照片全拿了出来,就剩下了一本书,蓝白的书皮就仿佛置身于一片大海的云端一样,上面还有一行秀丽的小字“那年赴海时”就是这本书的名字。
他叫醒了儿子,又开了个笑话。
“起来重新睡过。”
他无视了儿子幽怨的目光,慢慢拿出了那本书。
“不是吧,老汉我都八岁了,难道你才想起给我读睡前故事吗?再说了,就算要读,有深更半夜把别人叫起来读的吗?”
“没得事的,你慢慢听斗起,有些你问我的问题,答案就在其中。”
林云白昏沉沉的眼光一下便亮了起来,因为他早就八岁了,不再是三岁小孩了。
林秋白慢慢翻开了书页,思绪随着书页开始缓缓倒退。
那是2007年的秋天,也是他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很有幸的他被魔都职业学院的酒店管理学录取了,于是一个天府的小伙便乘上了去往魔都的火车,开始了他的求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