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长命灯

“记住了,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你们看到什么画面,听到什么声音,都绝对不能踏出长命灯所照射的范围。”

龚长生一只手举着一盏灯,泛黄的灯光透出一米左右的范围,将他整个人笼罩。他的脸埋在阴影之中,语气竟也显得有些阴森。

虽然他没有说明白违反规则的后果,但所有人都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听道长的话,每两个人一组,领一盏长命灯,就地休息。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能离开灯光照射的范围!”

在所有人都发愣的时候,镖头冷声厉喝,将所有人的注意拉了回来。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镖师,得到命令后,迅速便行动了起来。

不消片刻,所有人都盘腿背对背坐到了长命灯下,一边守着货物,一边心情忐忑地迎接黑夜。

不知何时起,四周完全陷入漆黑,像是被一团墨给笼罩。

并非是一般的黑。

正常情况下,即使是在黑夜之中,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都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些周围的环境。

但眼下却并非如此。

除了长命灯灯光所映照的范围之外,只剩下了纯粹的黑暗,所有的光芒和视线都像是被彻底吞噬了一般,什么都看不到。

这诡异的一幕,更加深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

镖头盘腿坐在车厢前,腰刀平放在腿上,面色冷峻,一秒都不敢懈怠。

就在这个时候,和他一同守在最前面的镖师忽然凑了上来,低声问了一句。

“头儿……六子还没有回来呢,咱们真不等他了吗?”

在场所有镖师中,他是和六子同期进入镖局的,因此感情也最为深厚,六子迟迟未归,他心中最为担心。

提起六子,镖头本就阴沉的脸,更黑了。

“看看周围的环境吧?六子去了这么久,没有分毫的音讯,你觉得按照眼下的情况,他能活下来吗?”

对方陷入了沉默。

“福生,我知道你和六子间的情谊,但恐怕他已经……”说到这里,镖头的语气中已经充斥着深深的自责。

“怪我,明明已经觉察到情况不对,仍没有及时阻拦,任由他独自一人冒险。”

“不是你的错,头儿!”

福生恨恨地看向了龚长生一眼。

“是那道士!那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打开始就鬼鬼祟祟的,瞧不出底细。当时六子执意要探路,他明明知道前路危险,依然让六子独自前行,他就是故意的!”

“别说这种话,如若不是道长出手相助,你觉得咱们能活到现在?”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愈发难看的表情,还是暴露了镖头内心的不忿。

就在其他人心思各异的时候,车厢中的龚长生,忽然抬起头看向了宋仁。

“宋兄,你当真没看清当时宋家堡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龚长生眼神凌冽。

“哦?”宋仁眉头一挑,“道长何出此言,莫非不相信我的话?”

龚长生微微一笑:“无所谓相信不相信……只是宋兄先前称有邪祟入侵,宋氏老祖宗为庇佑族民,与那邪祟同归于尽,实属大义凛然。”

“可是……”

他忽然话锋一转。

“据我所知,这方圆百里范围内的邪祟中,唯一一个能勉强与宋氏老祖宗分庭抗礼的,就唯有那踞山为王的苌山虎,可如今苌山虎依旧好端端守在山中,那与宋氏老祖宗同归于尽的,又是谁?”

宋仁目光微闪,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过是一个伺候主子的小家奴,又怎会认得这些?我看到什么,便说些什么了。”

龚长生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至于是否相信,那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一直以来,长夜都是人最大的威胁,唯有神灵庇护之地,方可勉强安身,这长命灯,就能有抵御黑夜侵袭的功效?”

车厢内沉默了好一会儿,宋仁忽然开口问道。

“活人的气息,对于黑夜中的邪祟而言,是最好的诱饵,但同样的,活人的阳气,也是他们最为惧怕的东西。”

原本以为龚长生不会回答如此隐秘的问题,可没想到他几乎没有犹豫,就非常干脆地说道。

“当年我跟着师傅游历四处的时候,靠着的就是这盏长命灯。长命灯的另一个名字,叫做魂灯,用活人的灵魂,做成的灯。”

宋仁听到这里,痛苦猛地收缩。

从开始见面到现在,这个自称野茅山的道人,一直都以一种神秘莫测,但又正道的形象示人。

以至于宋仁一时间都忘记了,野茅山这三个字,本身具备的含义。

但龚长生仿佛完全没察觉似的,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你知道长命灯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那时候我才十六岁,一次偶然从师傅房门前路过的时候,听到那屋内传出发疯一般的凄厉惨叫声,然后我透过门缝看见见一幅让我此生难忘的画面——一个没有完成任务的学徒被我师傅用铁链穿过琵琶骨挂起,开了缝的天灵盖放一根浸了油的灯芯,点着后看火慢慢燃烧,从头顶燃到脚趾。”

“烧出来的油脂和灵魂送去油灯铺,做成的蜡烛就是长命灯。”

“以魂魄滋养,活气浇灌,可以驱邪避祟,清神醒脑。”

“自那以后,我就总是觉得那蜡烛燃烧的灯火中,隐约能看到宛如厉鬼般狰狞痛苦的脸。 ”

说到这里到时候,他脸上浮现出了无奈的苦笑。

但是那苦笑之中,又隐隐约约可看见一丝狰狞。

“一开始的时候,我很抗拒这个东西,总感觉每一次点燃的时候,都有什么东西阴魂不散地跟着我,直到我亲手杀了我的师傅,并用他的魂魄做成长命灯后,我才发现,我挺喜欢这玩意儿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手中的长命灯。

原本无比稳定的火光,忽然开始疯狂摇晃起来。

火焰扭曲变化着,逐渐形成了一张癫狂苍老的脸,不停地嘶吼着,表情无比痛苦。

“我的好师傅,多亏了你,我才能走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