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玉乖巧地点了一下头。杳玉觉得自从小姐过完十九岁生辰就越发的不一样了,就如同小姐方才的话语更加的稳重文淑,不似先前那般的娇纵,也不见小姐日常惹丞相大人生怒了。
或许小姐真的是长大了呢。
“杳玉,眼下我有一件事要让你去做。”
陆欢端起茶水喝了一小口,浅眸盯着外面开满浅红色的海棠花的海棠树,点点小花匿于绿叶中,娇俏喜人。陆欢顿了一下,转而方才明亮的水眸有了些许的暗淡。
“小姐吩咐。”
杳玉顺着陆欢的视线看向外面,对上一片海棠花瓣正迎风飘落,不由地身体一滞,回想起小姐昔日的模样,她现在总算知道当时贺小将军为何要选择海棠花了,小姐往日正如同一朵清艳的海棠树,粉嫩可人,灵动娇俏,惹人欢喜。
“杳玉,你去查一下贺——”
“你去查一下贺绥身边的人有调动吗?贺绥身边的人是有新来的,还是有离开的?这些你务必查好,还有切莫声张,万不让他人知晓。”
“啊,”
杳玉似乎是对陆欢突如其来的命令一惊,不由地心中疑惑着小姐调查这些做什么,可是看见小姐笃定眼神自己也不由分说,只得应下命令。
“你只管听我的查便好,剩下的也勿要多问。”
“是,小姐。”
杳玉回了话便离开。只剩下若有所思的陆欢看着茶盏中的茶水水面不停地拨动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上摩挲一圈有一圈。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假的贺绥隐藏的确实很好,他清楚自己身边的人的各种习惯,也了解她和身边的人各种喜好。他可以极力地模仿着贺绥的声音动作,这些外人看来与真的毫无差别的表现,可是陆欢的动作兀然一顿,他模仿不来感情,人心底中最深的表现。
他扮不来对自己的情感。
他总是在隐藏着,像是极力要用什么东西遮住自己心中最深的一面,对自己没有了先前的坦诚,自然他的伪装也就不揭而破。
若是贺绥的父母还在世的话,想必他们也可以看出此人的端倪。
可是如今世上只剩自己与贺绥有着感情上的纠葛,也因此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只不过,他既然做出此计,想必是要对贺绥和她有所图谋。贺绥身为将门独子,年少成名,身上的功名不计其数,身负赫赫功名的人必会遭歹人忌惮。可是,陆欢站起身来,外面的光打在了陆欢姣好的面容上,眉尾的小痣在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小巧精致,一如主人一般讨人喜欢。
若是他们忌惮贺绥,他们为什么不趁着贺绥此次出征直接杀了贺绥,这样贺家此后便再无继人。贺家也就在朝堂之上落败,他们也就不会遭到威胁。但为什么他们又要将贺绥掉包?
他们是想图谋贺绥的名。
陆欢轻眨了一下眼睛,嘴里轻声念道着,他们是想要贺绥为他们做些什么吗?
而此时的贺将军走出相府,一跃骑上贺绥生前的红马驹名唤彩旗,一声“驾”便向着京城中更为热闹的地方走去。
“陆离,你给我拿过来。”
宴仙楼二楼的雅间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喊声,正是陆欢口中说着欢喜冤家的二人其中之一风禾。只见风禾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刻丝镶花锦裙,但头上并未着着头饰,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麻花辫,发尾带着一个芍药花饰,精致雕磨,一看就出自巧人所做。
而风禾喊的正是贺绥的好友陆离太保之子,身任工部水部司郎中,掌管一些水利工程事宜。只不过陆离虽在朝廷任职,但性子顽劣跟兄弟贺绥相比,是为有过之而不及,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浪荡,与贺绥并称“阳城双贤”,只不过民间流传的都是“双闲”亦或是“双嫌”。好在贺绥出身将门,家族光耀担负在贺绥的肩头,还不似陆离一般的狂妄,最多只是玩世不恭,怼怼碍眼的人。
而陆离可就是真的无法无天了。
这不,如今陆离正拿着风禾绣的香囊高高地举起,凭借着自己身高的优势,任着风禾跳来跳去也拿不到自己的香囊。正当风禾一跃,不想余光瞥见了正在街上驰马的贺将军,而风禾的动作也是瞬然一停,匆忙拉着陆离的手就往二楼的栏杆边跑去。
“贺绥。”
“我与陆离在这,你没和陆欢妹妹一起出来,来这和我们喝上一杯。”
风禾大声地向下喊着贺将军。而贺将军此时也听到了风禾的唤声,停滞片刻,贺绥于马上回道,
“小阿欢今日身体不适,今日我有事在身,我们改日再约。”
说完,便驾着马纵然离去。而被拉住手的陆离怔住足足有一刻,直到风禾将自己手里的香囊拿了去,自己才恍然醒来。陆离端起自己身前的酒杯,一口喝完,随后假装镇静地说着,
“风禾,你绣这香囊作何用?”
风禾急忙将自己的香囊护在胸前以防陆离再来抢夺,扬扬自己的嘴角,笑着说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日是四月十三,再过几日便是阳城的寻香日了。”
说完,风禾还是一脸娇羞地看着自己绣的香囊,上面有着风禾笨拙绣的并蒂莲,在主人的绣计下,并蒂莲也是笨拙的开着莲花瓣,一瓣一瓣地散着,似乎差一点并蒂莲就因此散开。
陆离举着酒盏的动作有所缓慢,将酒盏缓缓放下。眉目猝然一紧,低声说道,
“风禾,你说你是要将你绣的香囊送人。我说风禾你可别闹了,就你绣的香囊,我转眼就扔到阳河。”
风禾嫌恶地瞥了陆离一眼,道,
“陆离,你少自作多情了,谁要送给你。我扔阳河里也不会给你的。”
“切。”
陆离不服输的切了一声,随后就直直地出了房门。
风禾,就是嘴硬。
而贺将军同时也纵马来到了工部尚书的尚书府门口,环视四周发现无人跟随,便跟着尚书府带路的人走进尚书府,穿过长廊,贺将军发现周围都是高墙,身体一颤,停止了走动的脚步。
带路的人似是发觉,平静说道,
“小贺将军,还是勿要让主公等久了,毕竟小贺将军可以是任何人。”
声音与风过高墙的声音混着传到了贺将军的耳中,贺将军闻言一滞,墨眸眸底快速闪过一抹亮色,随后又以与刚才在相府和大街上的声音不同,道,
“既然贺小将军可以是任何人,那么主公的这盘棋也不用下了将近十年,主公如此处心积虑,本将军倒不觉得除了我还能有其他人可以成为贺小将军。”
尚书府的园子阴沉,园中的林木繁多,长廊环绕,凉亭小池围在尚书府的正中央。晚风掠过水面,溅起阵阵的水波,树声簌簌。贺将军的话飘至带路的人耳中,沉寂了片刻。
“走吧。”
带路的人道。
随后又飘飘然来了一句,
“多说无益。”
贺将军虽有迟疑,但还是跟了上去。因为从他决定走这一条路开始,他便知道自己没有后路了。
翌日清晨,暖煦的阳光照进相府后院。而杳玉正当要进门为小姐洗漱,但还是先向海棠树底下粗粗看了一眼,倒还真是小姐现在正在海棠树底下。
海棠树的花瓣落了一地,朝露与花瓣同时掉落,清晨静寂,陆欢在忙着捡拾地上的海棠花瓣。
一如以往的素衣。
今日连头上的白色绒花也未来得及戴。
“小姐,你捡这些掉落的花瓣作何?这些活计让我们做就好。”
陆欢捡海棠花的动作也未停止,只是口头上说着,
“他喜欢用花来酿酒。”
杳玉不由地撇了一下嘴,心中欣慰感慨着小姐与贺小将军之间的感情不愧是为京城中男女艳羡,就算海枯石烂,小姐他们的感情也能长长久久。
“杳玉,我吩咐你的事情查到了吗?”
陆欢将拾起来的海棠花瓣收拾到一个竹筐里,随后放置在海棠树的阴凉底下。转眼看着杳玉问道。
“回小姐,您吩咐的事情,杳玉去查了,只不过并没有查到小姐要找的贺小将军身边的人有调动变化。亦如先前,只不过杳玉听将军府的一个下人说,贺小将军在西境扩疆土之后,派了几人在西境与圣上派的军队一同看守着。除了这几人不在将军府,剩下的都在。”
“在西境?”
陆欢不由地发问,对上了杳玉那双诚恳清澈的大眼睛。陆欢眸光一转,片刻后对杳玉说,
“这些海棠花,你且先放置在酒坊,让坊主好生保管着。”
“是,小姐,您是要亲自酿酒吗?”
陆欢轻声“嗯”了一声。随后悄然便离去,低头着若有所思。
将军府的几人在西境,陆欢执起方才拾的海棠花,仔细地端详着。海棠花瓣轻盈薄透,陆欢轻易便可以透过海棠花瓣看到屋外的海棠树。他们此计“偷梁换柱”,她必须要先找到这根柱子,方可破。
而这根柱子极有可能是贺绥身前的人。
可是贺绥身边的人皆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相伴长大的兄弟。他近些年来还不曾收过随从,若是在西境征战那几年,也不可能。这根柱子必然在京城跟随贺绥有段时日,而且还与自己以及身边的人有过接触。
他们绝不可能是“一时兴起”。
而是谋划已久。
“小姐,小姐。”
旁边的杳玉见小姐又怔住了,在身边轻声的唤着。她也不知道小姐近日是怎么了,以往小姐日日都不在相府闲待着,约着风禾郡主去闹市上买些物件,胭脂,口脂,或些漂亮的衣裳。或者去国芳阁里听听小曲,和郡主游船赏景。
为何这几日,小姐好像恹恹不得神呢。
陆欢被杳玉唤回,痴然地看着杳玉,问道,
“还有事吗?”
“小姐,杳玉见您这几日似乎心情不顺,也就昨日贺小将军来了一趟小姐您才高兴,贺小将军走了没多久,小姐又郁闷下来。小姐,要不还是请大夫来为小姐看看吧。”
杳玉忧切地问道。杳玉自小同陆欢一同长大,陆欢的性子杳玉是再熟悉不过的,只不过若是一直像眼前这般下去,杳玉还是担心陆欢的身体的。
病从心来。
眼下的郁郁寡欢对小姐的身体还是不好的。
陆欢将手里的海棠花瓣放在桌子上,对着杳玉温柔的笑了一下,柔声说道,
“无事。我近日只是遇到一些烦心的事,你也不用忧心。不用告知他人,待几日,就会好了。”
“嗯,知道了,小姐。小姐若是觉得烦心,不如出去走走。我瞧着贺小将军昨日就想让小姐出府散心,不如今日将贺小将军叫来,与小姐您一同出去。”
“这样,小姐见了贺小将军,也能事半功倍。”
陆欢方才的笑好似僵住了一般,而杳玉随着陆欢一起长大,性子也如陆欢先前一般天真,也没注意到陆欢的神情。反而是继续说道,
“小姐就不会不开心了。”
陆欢嘴角不觉得勾起,轻声笑了一下。杳玉倒还是如以往一样,像一颗太阳,放着温煦的光芒,温暖着人心。
可是,她已是今时不同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