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生

那天假死之后,亓官竘真的换了个城市生活,走之前同上次一样,未向任何人道别,却没站在远处,观望着,半羞半恼地不敢上前.他似乎同过去作别了身边的人换了一番又一番,人们对他的印象也渐渐拔高,,若不算每夜不安的惊 醒的话,他似乎个快乐的人了。

新生活是平凡且舒适的,挤在小小的出租屋中,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屋子狭窄而又阴暗,虽与亓官竘只买了一盏灯有关,但也有房子本身的原因.屋中只有足以过活的物品,因为没有冰箱,每一顿饭都需要临时去买菜.窗户蒙着一层牛皮纸,天气好的时候会映出一层蒙蒙的光,那是这空间内唯一的亮色了,那时亓官竘会坐在床上,长久地凝视那一片灰黄,偶尔的风过会它发出些许声响,有些违和,却又恰当。

其实不是钱的问题,走前他从陈如的账下偷走了许多,将它们洗了又洗之后才转到一个私密账户上,那账户是通过陈阳桥的渠道办理的,随着陈阳桥的死,关于这个账户的信息也少之又少,况且陈如的势力仅存在于一城之中,触不到千里之外的亓官竘。

那是为何,使亓官竘过着近百年前的单调生活,亓官竘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而今在一家餐馆打工,每月四五千的工资还有过半的富余.再加上做得不错,也算尽心尽力的亓官竘甚至有了步入管理层的机会,旁人向他介绍着年轻的女孩,样貌也的逐渐美丽动人起来.亓官竘却用心地婉拒了,说着还没打算的话,事实可明显并非如此,那是为什么呢?

亓官竘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

生活于是进行下去,三四年后,亓官竘成为了店长,利用同陈如混的那一年多学到的东西,管理这家小店还是绰绰有余的.就止步于此吧,亓官竘想,自己这辈子看起来是要孤独终老了,那就不不必奋发向上,人生目标既也没有,安于现状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乎,亓宫竘在最热情洋溢的年纪丧失了对生活应有的热情.欲望已不存在的了,那何苦又活下去呢.或许当初是该自己举起那把枪的.后来作一场戏,逃离陈如的势力,所为的,所支持自己活下去的,又是什么?如今可以说是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并不怕一死.而这几年的作所为,并不是寻死之道,恐惧不是阻拦自己的原因,既然是如此一个状态,或许真的会成为一个老无所依与世隔绝的人吧。

小店在亓官竘的管理下蒸蒸日上,于是小股东们开始考虑分店的事了。新店选址在繁华路段.租金自然是有些高的。

“小竘啊,“前任店长江拍着亓官竘的肩膀,“努力呀.“

这前任店长话不多,但爱加上语气词.同他讲话是令人愉快的.在亓官竘接替他之后,与他老伴整天忙者周游世界,已经少能见到了.

“唉!好!“一定!“亓官竘咧着嘴,笑的很快活.

行呗,那就再帮他们一回.

先是培训店员,亓官竘每天亲自带着他们喊口号,以身作们接待顾客.再同店员们多加讨论,收集建议,搞装修整环境.然去了一些钱,但客流量的确大大增加了,利润也在飞速上涨着。

这天是新店的开门典礼,亓官竘以店长的身份拉开了那扇门.就止步于此吧,亓官竘想.

但人总是不知足的,见又过了三年多,城中已有十数家分店了.亓官竘也必须另租一间大些的房子,来招待同事,朋友.但二十四岁的亓官竘,一及个人住在为了六七个人修的房子中,总会显得有些凄凉.

天知道亓官竘有多想回去,此时的他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若要回去怕的是陈如发现,虽说不一定会有什么大事,但总是不愿的,若不回去,思念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被扫去.更多的像是与自己的赌气,当时离开就没打算回去,而今也要遵守这规定吗.

难道这一生,就如此了吗?死前或许还会想到留下的遗憾,那样的结局不会是亓官竘想要的.不想要轰轰烈烈的死亡,但也不愿是凄凉的.若闭上眼时流下一滴浑浊的泪,那思绪会随着它飞吗?会落在哪儿呢?会带上未流完的苦楚吗。

回去吧,悄悄的,只去看她一眼,再回来,做一个知足的人,就离去吧亓官竘也知道事实或许不会像自己所想的一样,但他确实动身了.

用一个同样用陈阳桥的手段办的假身份,亓官竘回到了离别近七年的家乡。

所剩无几的老城仍在苟延残喘着,它们是亓官竘唯一能忆起的些许。巷中还是宁静祥和的,路边的树并没有长高,反而少了几株。或许死在了人的锯下,或许只是哪天忽地掉光了叶子,直到清晨某位勤劳的清洁工在骂骂咧咧中发现,然后去做一些琐碎的小玩意—它们不是什么多贵的木材,做不了大家伙。老人们照例在午后聚于街边打牌,到了他们这个年龄,时光大抵是可以略微挥霍一下的了。但在一旁打闹的孩子却不见了,他们之中,长一些的上了大学,甚至找了工作,成了家立了业;小一些的穿上了校服,只在傍晚时分露上不一面,所以老人们的牌局了时不时的吆喝,也少了些清新的生气。

到了这里,亓官竘再次迷茫了.他不知道该去哪儿,所有关于她的消息止步于七年前,对于现在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帮助的。

亓官竘累了,他蹲坐在街头,目光毫无神采。随着日光逐渐变得金黄,孩子们从他身边蹦跳而过。偶尔会有几个注意到他,但也仅此而已。.亓官竘忽地觉得他们有些刺眼,像落日与朝阳,是不能存在于同一片天空的。

于是亓官竘起了身,灰溜溜的,紧贴着墙根离开,本是一个晴朗的傍晚,对可对亓官竘来说,阴云已将他笼罩.浓厚的,致密的,他像要窒息于这囚笼中。

在那一瞬,亓官竘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自己也曾举起枪,却在抵住太阳穴的几分钟内改变了想法,放下枪,找了个替死鬼。离开了这里,那是亓官竘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也是最清醒的时候。他承认自己对死亡有着极强的渴望,也承认是她始终拎着那一根藕间细线支撑着自己。但如今提线的人离去了,吊在那端的木偶只能散落一地,连挣扎都显得丑陋无比。

亓官竘停下脚步,因为他看见了两位老朋友。

“走时你是年轻但迷茫的,而今几年不见,迷茫更甚,也苍老许多。“陈如说道。

亓官竘没答话。

“唉,“侯陈上来就狠踹一脚,将亓官竘踢倒在地。“不再打一架?“

亓官竘只是躺在地上,轻声叹一口气,颓然的。

陈如将亓官竘送到门口就离开了,玻璃的那边是忙碌的职工们,亓官竘能看见认真工作的郑舒幸。七年过去,亓官竘仍像当时一样,半羞半恼,不敢上前,只是悄悄地窥视着。哪怕不过七八米的距离,已然近了许多,亓官竘却驻在原地,久久不去打开那门。他的目光是空洞的,思维于停了下来,暂时敬息着。这令亓官竘在刹那崩溃。从前将情绪抑着藏着,警惕着,而在不经意间释放之后,像被用风袭去的云层,再遮不住那澄澈的星空。

亓官竘蜷缩在地,哭泣着。或许为了心爱的人,或许为了长久的孤独,或许也为自己。外强中干的假面人生已将他摧残由得千疮百孔,他已经很累了。

还好,还好,还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亓官竘听见门被打开,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带着些羞与期盼抬起头.郑舒幸有些惊讶的,但她很快温柔地笑着,递来手帕。

“第一次见你哭,可别说是为了我.”

亓官竘笑了,没有任何杂念的,由衷地感到高兴,眼中流出小孩的天真。

“谁知道呢。“

郑舒幸下班后,与亓官竘一起在街上漫步。“这几年你跑哪儿去了,我问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

“去北方转了一圈。“

“你这一圈有点大啊,七八年了,这会儿才回来。“

“在那边花了点时间,也略赚了点儿钱。“

“我当时在学校里好一段时间都没见到你了,我才知道你早就没上学了。“

“家里面....出了点儿事嘛。“

“好嘛,所以就谁都没告诉,自己悄悄地跑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好嘛,那你这几年不是只赚了点钱吗,请我吃饭。“

于是二人走进餐馆,在这里,他们不再谈论过去,而是聊着现状.在郑舒幸的引导下,亓官竘也渐渐放开了些。他享受着失去已久的轻松愉悦。他又变回了那个在嘈杂人群中独自安静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的青涩少年,独享这无声胜有声的氤氲氛围。

“我其实一直在想,当时我要是没走,我们会不会......”

郑舒幸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天色有些暗了,亓官竘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的双眼是晶莹的。亓官竘能读出的,释然、无奈,似乎有点惆怅。但更多,是他看不透的。

“我也曾想过,若是你没离开,如今的我们是什么样子。“郑舒幸捋了捋头发,轻声叹一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时的情感是真挚而单纯的,到了现在,竟也无所谓于爱与不爱,喜欢与不喜欢了。我有时是会后悔的,没有在我可以疯狂,可以放纵的年纪好好挥霍一把。而如今,虽然到老不老到小不小,却已经失去了追求美好的精力与本钱,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想去对抗的心情也渐渐消失了。如今更多的是妥协,我接受了家里人安排的丈夫,接受了平凡甚至有些平庸的生活,接受了两个吵闹的孩子。我过得并不算幸福,虽也不痛苦,但我能做的只有妥协。生活本是没有意义的,但我无法逃离,死亡是懦夫的行为,或许有些矛盾,但我的确决定就这样下去。“

郑舒幸停顿了一下,她抚上亓官竘的面颊:“我被囚禁于这样的日子太久了,现在已经离不开它。但你不能同我一起作它的牺牲品,你不能因为我堕落下去我希望你能回到你的城市,远远的。让我留在这里,在疲惫的时候,绝望的时候,能自以为是地为远方还有一个深爱着我的人并以此支撑我继续走下去。“

亓官竘心境有些沉重,但眼前的人终于是真实的,若有若无的微香刺激着他的神经,思绪麻乱得似是半醉.他不受控制地,试探地接近。

郑舒幸补足了那最后一丝距离,逾越或许是她最强烈的反抗,但此刻她是温柔的,内心充斥着弥补遗憾的满足,被人疼爱的幸福,对命远不公的忧伤,和亲吻心爱之人的熄灭已久的欲望。

亓官竘搂抱住郑舒幸,温软的依人,他热起来。

郑舒幸却在此时将他推开。她的面色潮红,有了些少女的模样:“我讨厌做爱,我们俩点到为止吧。”

亓官竘愣了一会,尴尬地挠挠头,热度还未降下来,点点失望已然升起。

“好啦,走吧,回到属于你的城市,别再想起这个不值得可怜的人。“郑舒幸退了半步,走吧走吧。“

亓官竘怅然地挪动脚步,像被赶出家门的孩子,在极度的悲伤与失落下,心底还存着一丝转变的希望.。

她的目光是柔软的,却透着无法抗拒的强硬。亓官竘一寸寸磨蹭的同时,在找她眼中可能出现的动摇。

这一生,亓官竘都力图做一个手腕强硬,无牵无挂的人,他也的确体验了一段时间那样的生活,换来的结果是几近被逼疯的灵魂。在他终于想通之后,他回来找到了束缚住他走向死亡的脚步的那个人,那人而今却在逼他离去。离去之后是什么,亓官竘不知道,郑舒幸也不知道,但郑舒幸明白,她再无法像从前那个天真的少女,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美好,她无法再在上课时不着痕迹地看男孩一眼,而男孩喜欢的是他记忆中无忧无虑的女孩,那恰恰是郑舒幸给不了的。所以为她必须狠下心来,赶走这深爱这自己的,同时被自己所爱的人。哪怕他背后是地狱深渊,郑舒幸也会强迫他,因为此刻她是自私的,她不愿再看见亓官竘眼中的失望,不愿见它头大过一天,不愿见他最后逃离自己,那对她是钻心剜骨般的疼痛,。

郑舒幸流下泪水,映出一个远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