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的价值

阴暗潮湿的禁室之内，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子难闻的味儿。

宁苋的头发披散着，因忍痛而出的汗染湿了发丝，贴合在脸侧，浅浅遮去脸上一道道红紫色的伤痕。

新旧重合的伤口，更是青红一片。

“苋儿，在这里待久了，是不是觉得太死气沉沉了？不过今日，我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仔细瞧瞧，那边的人……是谁？”华衣锦袍的云梦兰懒懒坐在一旁，眼神充满了讥讽。

忽地，她被一个婢子拉住头发、提起，摁在了禁室的通眼处，强迫她透过这个洞眼，看另一边的场景！

宁苋不知为何心中便蔓延开无尽的恐慌，努力去看那狭小洞眼里所容纳的人。

她的一只眼睛早已被刺瞎，可她宁愿此时自己的两只眼睛都瞎了！

洞眼那端，鞭子一鞭一鞭抽下，抽在了女子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一道一道，鲜血淋漓！

“我不会告诉你们苋儿的下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宋卿卿的声音虚弱却坚定。

嫂子！

她为何会在这里？

那一天的记忆翻江倒海般地涌来，心底的痛楚胜过她身上的每一处，将她碾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一天，只剩一口气的兄长拿出染血的金锁，交与她：“苋儿，这是阿兄为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金锁，只是如今我没有办法亲手送出去了。卿卿在城外别院，找到她后，你们逃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记忆戛然而止。

宁家四十八口人，转眼只剩了她与嫂子！

她至今都记得，宁家血流成河，尸横满地，那盈满了血腥味的荒凉感充斥在她的每一寸感官之中！

宁苋忽然开始剧烈的反抗，可她身后的婢子却死死钳制住她，不让她动弹半分。

云梦兰缓缓走近，捏住她的下巴，“你们宁家人，还真是可笑的硬骨头啊。不过骨头硬，那又如何？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宁苋心口有止不住的慌张与恨意蔓延开，她张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低微嘶哑的低吼。

她的嗓子被云梦兰毒哑了，就连此时此刻的悲愤，都只能吞入腹中，无法化解！

“啊！”宋卿卿的惨叫迭起，她被一把刀划开腹部，鲜血肆意流出！

宁苋望着那边愈发血腥残忍的一幕，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剖腹……取子！

为何？

为何……连她怀了身孕的嫂子，都不愿放过！

她发了疯似的挣脱，但那身后的婢子却是把她重重磕在墙上，直至她彻底失去挣扎的力量，跌倒在地上。

云梦兰走来，踩在了宁苋的脸上，低笑着说道：“恭喜，你嫂子腹中的……是个男孩啊。不过可惜，他该死了。”

云梦兰一声令下，刚出生的孩子直接被溺在水中，短短片刻就已经失去生机！

宁苋目睹这残忍的一切，她的泪水混着血，被绝望与无助笼罩着。

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局面？

宁苋此时此刻，只想杀了云梦兰！

她伸出灰尘与血沾染的手，紧紧抓住了云梦兰的脚，将她摔倒在地，孤注一掷犹如绝望的困兽。

宁苋死死掐着云梦兰的脖子，任凭婢子如何打她，她也不肯松开手！

婢子只得从旁边捡来了铁链，将铁链缠在了宁苋的脖子上，使劲往后拉去！

强烈的窒息感迅速袭来，宁苋眼前有些恍惚。

就在她一瞬的松懈之际，云梦兰一脚踹在她的胸口上趁机脱身。

有侍卫前来控制住宁苋。

云梦兰抽出剑来，气得想直接杀了宁苋，但最终忍住，一剑刺入她的掌心：“你觉得痛吗？可我的痛不比你少分毫！你父亲害我全族，我原本美满和睦的家因你而破碎，我如今所做的，不过是将这一切都还给你们罢了！”

疼痛席卷而来，宁苋脸色苍白，痛到痉挛。

害她……全族？

可她难道不是被云伯伯千娇百宠着长大的云家嫡女吗？

她的家人，不都健在吗？

“把她绑起来，嘴里塞块布条，别让她自尽，她还有最后的价值。”云梦兰拔出剑，最终交代下去。

价值？

她还有什么价值？

宁苋被绳子绑住，当成破布袋似的拖了出去。

外头天色灰蔼，蒙蒙细雨淅淅沥沥，萧瑟秋凉。

两方军队浴血厮杀混战，刀剑铮铮刺耳，皇城守军却被五百精兵打得节节败退。

祁九寒一把长剑饮血，穿梭于士兵之间，手起剑落，血色与光影交错，士兵应声倒地！

云梦兰立于城墙上，扬声喊道：“祁九寒，没想到你还真的治好了腿。啧，不过你看看，这是谁？”

士兵拉着绳子，将宁苋缓缓从城墙上放下，放至半空，便停住了。

祁九寒在看到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的宁苋时，杀敌的手骤然停住，双眼通红。

他用力扔出手中的剑，去斩断了绑住宁苋的绳子！

宁苋的身体迅速下坠，可很快却又落到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中。她努力睁开眼睛望去，血色糊了她的眼睛，只能依稀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苋儿！”祁九寒急切喊出声。

却让宁苋想起了曾经的祁九寒。

春日明媚，桃花树下，桃花瓣随着风飘落，那时的他即便坐在轮椅上，却仍恣意张扬地递出一只风筝：“送你。”

宁苋鼻尖一酸，眼泪模糊了眼角的血水，忽然反应过来云梦兰所说的她最后的价值是什么！

如今云梦兰为妃，却是祸国殃民的妖妃！

新王暴虐，民不聊生。

祁九寒跟着九王爷反了！

他是鲜衣怒马的小侯爷，更是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战无不胜！

而要牵制祁九寒，那么她，便是唯一的机会！

他都已经走至这一步，又怎么能因为她前功尽弃？

宁苋不愿！

江山社稷，与她个人性命，孰轻孰重，她自分得清！

“受死吧。”云梦兰冷笑，随后素手一挥，城墙上隐藏的弓箭手倾巢而出。

目标，祁九寒！

丢了武器的祁九寒，有了弱点的祁九寒，便不再是战无不胜的祁九寒！

弓箭齐出，箭雨漫天！

急速下坠的过程中，祁九寒紧紧抱住怀中的宁苋。

羽箭刺在他的身上，可他像是只关心她一般，手足无措地解释：“你别哭啊！我早已下令，即便我身死，他们也会拿下这座皇城。”

“我不负九皇子之托。”

“如今，天下已定，我便来赴你之约。”

宁苋愣住，杂糅在心口的千般万般，终是化成了无法解开的结。

他为她舍弃一切，走到这一步，值得吗？

两人坠地之时，一支羽箭贯穿他的心脏，宁苋偏过头，看见弓箭手被另一支部队从后悄无声息地抹杀，精兵大破城门，拿下这一战！

他的部下朝着他疯狂涌来，画面仿佛定格了一般。

宁苋却还是被他紧紧护在怀中，她的手缓缓落至了他的背后，将那一支羽箭一并没入自己的心脏。

宁苋轻轻扯动唇角：“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她努力伸出手，与祁九寒十指相扣。

那，便等等我吧。

刀鸣，箭雨，世间万物的色彩，悉数退却。

世界好像都变得静了。

云梦兰，若有来生，宁家之债，十倍百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