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李暮闭目养神。
菡娘子安静坐好,紧紧挨着暮哥儿,贪婪地感受着自家男人身上的温度。
对于暮哥儿大病初愈这件事,不必李暮多言,菡娘子自是没有声张。
“暮哥儿,那姓江的,这几日看我的眼神,怪吓人哩...”
“放心,菡姐,我不会让他伤你一根毫毛。”
李暮说完,忽然又一改凝重神色,打趣道:“下面的也不行。”
“呀,暮哥儿,你讨厌!”
菡娘子娇嗔一声,动手按住李暮左肋,轻轻推搡了几下。
狠狠剜去一眼后,她又望向自己身下,口中低声嗫嚅道:“人家白白净净的,哪里有了...”
嬉笑过后,李暮又微微阖目,收敛心神沉思忖度。
从菡姐的言语中,李暮得知那夜自己压根就没走出帷帐一步,整个人昏迷后忽冷忽热,浑身上下更是没一处好肉。
青一块紫一块的,伸出手指稍稍一碰,皮肉就会塌陷下去,然后冒起白烟,滋滋作响。
简直就像是中毒后···又被反复蒸得熟糯糯的一样!
李暮知晓,这是源血彻底凝练时所遭受的痛苦。
所幸这苦并非白吃。
不仅那滴心尖火血彻底凝练,甚至还新生了第二滴源血——毒血。
至于这滴毒血从何而来,李暮心中已有答案。
妖魔乱世之中,每当度过生死大关,便会有极高几率,获得新生,蕴出源血。
而这滴毒血,无疑便是藉此蕴生而出,一直蛰伏在自己体内。
只是不知这滴毒血,究竟是原身死前蕴生,还是自己穿越后才得以凝现雏形。
再一细想。
那甬道里的经历明明依旧记忆犹新,可自己为何又从始至终,都未曾踏出帷帐半步。
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可若不熬过生死大关,向死而生,体内源血又怎会无故苏醒?
菡姐喂食血米粥,的确救了自己一命。
但真正让自己挺过来的,是那一声声“暮哥儿”中,所饱含的无微不至与切切在心。
思忖过后。
李暮目光一凝,望向身侧。
【名讳:李暮】
【种族:人族】
【源血:火血(丁等),毒血(甲等)】
【骨龄:十九载】
【修为:外炼九品(练皮,二练)】
【拳力:三月】
【劲力:十石】
【神通:格物致知】
随着源血彻底凝练,又是两滴源血蕴生气血之力,李暮只觉浑身上下充满一股磅礴伟力。
看着身侧字样,他不由思量道:“火血不过丁等,竟能压制甲等毒血,看来往后跻身强者,须以炼血之法,精炼火血!”
感受着肺腑间的毒血,李暮忽然不寒而栗。
先前只当是记忆紊乱,便没有在意。
可如今仔细回想,自己脑中关于原身在妖魔乱世的记忆,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不!
与其说是遗忘,倒不如说是从始至终,这段记忆都是无处可知,无迹可寻...
就像是这段记忆,被刻意抹去一般。
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
一时之间,李暮怔怔无言。
他不敢继续深究,那记忆的背后似有一股玄妙伟力笼罩,以至于他一旦对此事深思熟虑,就会感到胸口闷气,几近窒息而亡。
甚至···
神魂深处,都会如遭灭世之灾,忍不住战栗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
车外雨势渐歇。
商队渐次停下,开始原地休整。
那郭半仙多半真有些道行在身,竟真的算准了山中大雨连绵。
不久前,商队经过一处山坳时,便是郭半仙问卦仙人指路,才得以逃过了一场山体滑坡,泥石洪流。
简直就是神乎其神!
以至于众人对郭半仙的印象,不由又在心目之中高大了几分。
夜色渐倦,皎月将沉。
林子里似有黑影,如蛇如狐,映在帷帐之上。
那黑影驻足停顿,立在帐外。
手中似乎紧握着尖锐利器,摸摸索索的拨开帐幕。
随着帐幕被缓缓拨开,一缕月光恰好透过渐次扩大的缝隙,扑洒在帷帐之内。
眼前复见一男一女。
正是李暮夫妇。
此时正值深夜,菡娘子早已酣眠入梦。
却见李暮盘膝而坐,紧紧闭合双目,呼吸匀称,似是入睡,却又如狼假寐。
那车夫见得这一幕,不禁愣了一下,然后也不管李暮是否睡着,旋即便磕头跪拜。
他一边磕头,一边口中喃喃道:“李公子,诚如您所言,那江一秋来寻我了。这把匕首,便是他送来,让我行凶之物。”
“公子真是料事如神,竟与郭半仙一样,未卜先知。”
言语之际,车夫便双手捧着那柄制式寻常的匕首,高高举过头顶,观其音容神色,极其谦卑恭敬。
“这匕首,你留着防身吧。”
李暮闭目颔首,语气不温不火。
沉默了一会儿,李暮忽然问道:“距临安县辖境,还有多远?”
车夫闻言,默算了一下距离,回道:“回李公子,约莫还有一日路程,便能抵达临安县城。”
“一日么。”
李暮翁了一声,随后睁开双眼,望向帐外,微笑道:“我这有一枚刀钱沽来的酒水,一并与二十两纹银,赠予兄台。”
那姓杜的车夫稍稍一愣,这才摇头道:“李公子,这可不妥,您出双倍价钱让我做回小人,已是破费,怎能再讨要您的酒水。”
“嗐,妥与不妥,我自有分寸。”
李暮洒然一笑,向帐外扔去酒葫。
那酒葫芦色泽黯淡,品相极差,却因其中装满足足斤重酒水,在空中划弧而去之际,晃得葫芦里哗哗作响。
车夫眼疾手快,抬起手臂稳稳接住酒葫。
掂着手中酒葫份量,他这才抱拳再谢:“小人多谢李公子赏酒喝。”
“兄台不必客气。”李暮摆了摆手。
言罢。
那车夫多番拜谢,这才欣然离去。
李暮沉思片刻,随后翻出黑色罩袍,披在身上,趁着夜色,静悄悄走出帷帐。
稀疏的月色洒落在地,映出斑驳光影,铺在一座卷珠帘、镶金线、白鹿纹绣的奢华帷帐上,如镜一般倒映着林间幢幢草木。
帐外,有人影经过,是那三三俩俩并肩而行的巡夜护卫。
帐内,江一秋正躺在软榻上,贴身盖着蚕丝软被,其上又盖了一床暖毛毯子,鼾声忽起忽落。
“嘿嘿嘿,小娘子,你好润啊!”他淫贱的笑着,梦中呓语连连。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人影窜出夜色,如箭离弦,从月光下一闪而过。
巡夜的守卫甫一途经那座奢华帷帐,那窜出的人影就已掠入帷帐,然后又蓦然闪出,没入黑暗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悄无声息,来去如电。
竟是未曾发出一丝声响。
下一刻,远处草木绰动,森森林莽间兀地现出两道人影。
嘭的一声。
那江一秋猛然惊醒,许是一屁股摔在地上,吃了疼,整个人如猫炸毛般,竖着毛发,弹地而起。
他惊魂未定,正要四处张望之际,眼前树影中忽地闪出一道黑影,手持短刀,身披罩袍,站在斑驳月光下,一动不动。
黑影稍稍吐气,浓郁如稠的气流如白雾般,从其口鼻间喷涌而出,好似千百杆大枪裹着匹练,横压下来,压得周遭如腾白浪。
甚至就连周遭光影,都变得异常扭曲,如同平静水面忽起风浪,掀起千层皱褶。
映得那站在雾丝里的黑影,忽明忽暗。
真如索命的恶鬼一般。
见到这一幕,江一秋顿时面色一颤,复而惶悚不安,刚站起的身子又立刻四肢瘫软,一屁股跌在地上,浑身颤栗不已。
他一边向后爬去,一边颤抖着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取你这条恶鬼性命的人!”
那黑影沉声开口,声音被故意弄得粗哑难听。
“别...别杀我...”江一秋浑身剧烈颤抖,竟吓得淋了一地黄尿。
“我有银子...”
“对!我有银子!”
他面色一怔,口中喃喃几句后,忽地眼前一亮,像是情急之下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好汉,别杀我,我可以給你银子,五百两...不,一千两!”
听得此言,黑影忍不住揶揄一句,反问道:“呵,你这条命,就只值一千两纹银?”
话未毕,便见黑影扭转手腕,手持短刀,甩了个刀花,竟有那么一霎,如同砍碎了林间月光。
见他挥刀,那江一秋连忙苦苦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人乃是临安县县尉当年在外欠下的风流债,此次便是认祖归宗。”
“好汉饶小的一命,小的定当感恩戴德,双手奉上黄金千两。”
闻言,那黑影轻蔑一笑。
“呵,空口无凭,县尉可是县令副手,能有你这么个草包饭桶的子嗣?”
“好汉千真万确,我有传家玉佩作证!”
江一秋言语之际,慌忙取下系在腰间的玉佩,拎在手里,向黑影展示。
瞧去一眼后,黑影收回目光,又如审讯般问道:
“既如此,那你为何没有贴身侍卫护送?要来乘这趟商队之便?堂堂县尉之子,就这么掉价?”
本以为江一秋听后,会有一番解释。哪曾想这厮听得这话,竟顿时面色一僵,然后低着头,脸上阴郁无比。
见他这般作态,黑影顿时会意,讥笑道:“好个风流债,原来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绣花枕头!”
听他这么一说,本就脸色阴沉的江一秋,顿时更是面如死灰,气不打一处来。
可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做那人刀下之鬼,又立刻开口卖惨求饶。
只是连连几声“好汉饶命”过后,那黑影仍是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一道细不可察的灵光,悄然从一座帷帐中飞出。
那灵光骤息没入黑影脑后,顿时令其杀心大减。
看着江一秋双腿之间的那滩黄水,黑影眉头一蹙,甚至都不屑于动刀杀他。
走近之后,黑影只是伸手递拳,一拳打在江一秋小腹,以暗劲催坏他的储精之所。
从此之后,江一秋不仅根器萎靡不立,而且一旦动了淫念,便会五脏如搅,生不如死。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残忍。
做完这一切后,黑影径直一掠而去。
月色下,几乎看不清有一道人影,穿过林子,没入帷帐之中,然后脱下罩袍,搂着娇滴可人的菡娘子,美美睡上一觉。
林丛中,江一秋只觉天塌地陷。
他皱着脸,面容痛苦扭曲,几乎都要挤成一团。
每当他想要双手撑地,艰难起身时,胯下便会疼痛难当,传来阵阵撕裂感。
只是他尚且惊魂未定,却见林丛中又有一道人影闪出。
乍眼瞧见这一幕,江一秋差点吓得撅起双股,向上一顶,原地昏死过去。
“好汉...你...怎又回来了?”
他试探的问了一问,那人却是不予理睬。
直至那黑影临近,江一秋这才发现这人较之先前,要魁梧许多。
完犊子,又来一个!
顿时间,江一秋只觉浑身打起寒颤,从脚跟凉到脖颈,险些背过气去,倒头栽在地上。
他尚未求饶,就见那人急匆匆冲至近前。
月光下,只见那人从背后缓缓掏出匕首,瞅准江一秋胯下,手起刀落,剔了那两颗鸟蛋,挑在匕首尖上,然后随手甩掷在地。
断了那条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