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内殿

承乾宫是整座皇宫里规模最大的宫殿,越往里走,越是宋清欢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殿,浓郁的龙涎香为扑面而来,摆放在各处的花瓶,无一不是有市无价的宝贝,高大的扶桑树铜架上烛火日夜通明,一路蔓延至里间。

不出意外的话,里面便是赵扶稷的卧房。

宋清欢停下脚步,语气有几分不悦。

“何总管,这是何意?”

“姑娘莫怪,这是陛下的意思。从今日起,您便住在内殿的耳房。陛下五更便要起来上早朝,您负责伺候陛下日常起居,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找奴才便是。”

何昶将她送到右边一间耳房里后扭头就走,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一般。

宋清欢拦都拦不住。

有个叫静香的掌事宫女在耳房内等着她,年约二十五,负责整个承乾宫上下的打扫和用度等事宜。

客观来说,她看起来知书达理,并不像个宫女,反而像书香门第的小姐。

宋清欢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有这样的美人日日在面前晃悠,赵扶稷真能坐怀不乱吗?

“宋姑娘,日后就和我一同住,若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管同我说。”

静香同她行了个平礼。

宋清欢照猫画虎,“姑姑唤我清欢就行,初来乍到,还请静香姑姑多多指点。”

两人寒暄了几句,床榻铺好时,已是深夜。

宋清欢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沾了床很快便睡了过去。

翌日凌晨。

天色还未醒,她便被人摇醒。

静香小声地叫她:“清欢,该起来了,这个点儿陛下应当醒了,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

宋清欢脑瓜子嗡嗡的。

此时距离她躺下不过也才四五个小时,她是一点儿没睡够。

她盖上被衾蒙过脑袋,嘟嘟囔囔地抗拒:“静香姑姑,今日你先去,不用管我。”

她有意赖过去,静香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清欢,你是陛下亲口下令调过来的,今日他若不见你去伺候,恐怕龙颜大怒。”

两人僵持了片刻,宋清欢还是放下被衾,认命地爬起来梳洗。

“静香姑姑,陛下有你和何总管,可真是他的好福气。”

这话多少是有些阴阳怪气。

静香帮她把内殿的宫女服从柜子里拿出来,好声好气地哄道:“我知你不习惯,但陛下乃是天下之主,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违抗。”

她闷闷地回答:“知道了。”

皇帝寝宫里,早有一排太监端着梳洗的物件进来。

赵扶稷坐在床沿,用面巾擦了面,漫不经心地问:“她呢?”

何昶头低得不能再低,生平第一次如此没把握。

“兴许正在梳洗,正准备过来伺候陛下。”

赵扶稷冷笑了一声,“伺候朕的意思是,起得比朕还晚么?”

何昶上前接过面巾,小心翼翼道:“陛下见谅,昨夜之事闹了很久,姑娘才躺下歇息,想来是睡不够的。”

“那名婢女如何了?”

昨夜太晚,何昶还未来得及将那婢女的处理结果告知他。

更何况平日里,日理万机的帝王也不会关注一个小婢女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宋清欢。

何昶愈发认识到宋清欢在帝王心目中的重要性,不敢有丝毫怠慢。

“宋姑娘让奴才割去那贱婢的舌头,扔到辛者库做苦工了。”

“她倒是比朕以为的要狠心。”

这话听着不像好话,但仔细分辨,也是有几分欣赏之意的。

何昶松了口气,将漱口的盐水递给了皇帝。

谁知皇帝下一句话,差点让他摔了杯子。

“她再不过来,就让她滚出承乾宫,日后不许再在朕面前碍眼。”

何昶调动了全身的细胞都没想好要怎么安抚帝王的怒气。

好在宋清欢终于姗姗来迟。

她一进门听到的便是这句话,虽未指名道姓,她还是第一时间意识到了惹赵扶稷不快的正是自己。

她扬起一张笑脸,主动讨巧卖乖。

“陛下,奴婢知错了,今日是奴婢第一次上值,尚有些不适应,还请陛下宽宥。”

赵扶稷抬眸便看到了她殷勤至极的表情,颇为骄矜地抬手,冷哼道:“滚过来替朕更衣。”

宋清欢有点犯难。

她其实并不会穿古装。

连她自己的宫女服都是学了好几遍才会穿的,更别说纷繁复杂的帝王冕服。

她求助地看向静香,“静香姑姑?”

静香走到衣架前,上面已摆好帝王朝服,她按照礼制顺序一一递给了宋清欢。

宋清欢勉强将它们套在了赵扶稷身上,碰上要打结的地方,便使小眼神给何昶,何昶心领神会,立刻示范一遍。

她有样学样,好不容易穿完一整套朝服,只差扣上玉腰带。

静香和何昶没来得及阻止,便看宋清欢傻不愣登双手环过帝王的腰,几乎是以拥抱的姿势才将腰带绕了过来。

偏偏帝王也不吭声阻止。

宋清欢满脑子只想着快点帮他穿完,早点结束这酷刑,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出格。

满意地合上腰带,她蓦然松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

“陛下,如何?可还算合您的心意?”

她笑意盈盈地邀功,没注意到男人眸底晦暗。

“你从前……也这样帮李卿穿衣过吗?”他语气喜怒不明。

宋清欢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整个人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般,从头到尾的凉意。

昨日那死胖子的话仍然历历在目。

他根本没有对李寻南怎么样,却在她面前总是醋劲十足地提起他。

是男人对自己所有物的占有欲在作祟吗?

宋清欢有些失神,赵扶稷还以为她在怀念和李寻南在一起的时光,脸上尚算温和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身上的气场陡然沉了起来,压得整个承乾宫都喘不过气来。

“为何听到他的名字便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宋清欢回过神来,目光清冷地看着他,唇角勾勒出嘲弄的弧度。

“奴婢不明白,陛下总是提他做什么?是为了时刻提醒奴婢愧对陛下,还是陛下在提醒自己,不要对奴婢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