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公孙豆粥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当苻坚经走到西华县附近时,整个人已是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只觉得整个人又冷又饿。

而且,他的肩膀上还中了一箭,此前只做了点简单的包扎,现在似乎已化脓,急需找郎中来处理一下伤口。

不过此时苻坚的身边,仅有区区六百人不到,基本都是伤兵、疲兵,又担心会有晋军追来,实在不敢在此地过多的逗留。

于是,苻坚只略作歇息后,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便上了坐骑,准备继续迎着风雪向北逃命。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如雷一般的马蹄声,顿时令众人脸色大变,

苻坚也慌了神:

“晋兵难道插上了翅膀不成,如何能出现在前头?”

也不怪苻坚等人,下意识的认为是被晋兵堵了去路。

他们自淝水一路奔逃,所遇到的秦军全都是跟他们一样向北走的,

到目前为止,还从没遇到过一支往南赶来的己方兵马!

苻坚回过神来之后,惨然一笑,对左右道:

“尔等自去吧,朕终不为晋俘,就算死,也是大秦天王!”

说着,将佩剑拔出,似要自刎于老树之下。

左右大惊,连忙将苻坚的手按住,接着又有人大声喊道:

“陛下,前方的军队,好像打的是我大秦的旗号!”

苻坚怔了一下,问道:

“可有看清主将是何人?”

“将旗写的是征南将军!”

苻坚听后,一时有些迷糊了:

“征南将军……可是我而符丕?”

“陛下,长乐公是征南大将军,征南将军好像是广武公刘胜。”

“哦,原来是他!”

苻坚这才一阵恍然,

只因刘胜在此番出征的几十万大军中,实在有些过于透明,苻坚都不记得他也有随军南征了。

左右的亲信有些紧张的劝道:

“广武公领兵而来,其心难定,不如让我等在这里拖延时间,陛下趁机乔装离去。”

苻坚却摇了摇头:

“朕以诚待人,广武公必不会害朕……况且,此情此景,朕还能往何处走?”

于是,苻坚当即纵马上前,迎着前方的近万大军疾奔而去。

到了阵前后,只见刘胜也孤身拍马迎来,下马单膝参拜道:

“臣刘胜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苻坚连忙亲自将刘胜扶起:

“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没想到大军在淝水小败以来,竟是卿第一个救驾的!”

刘胜道:

“那晚项城大军不战而溃,臣也被部下裹挟退走,

直到走至许昌附近,才稳住阵脚,

因挂念陛下安危,臣不忍就此离去,故而收拢了这近万士兵,毅然南下,

真是天佑大秦,让臣终于在这里与陛下相遇!”

说着,已是两眼通红,垂涕不止,

任谁看了,都得竖起大拇指来,盛赞刘胜一声大秦忠臣!

随后,刘胜让大军就地扎营,然后叫来郎中,替附近清理肩膀上的伤口,之后又让人送来了一碗热腾腾的“壶飧豚髀”,大概相当于是猪腿肉汤泡饭。

苻坚吃了之后,顿时大悦,对刘胜笑道:

“这可比当年的公孙豆粥丰盛多了!”

所谓的“公孙豆粥”,是指当年汉光武帝刘秀的一个典故,

刘胜当年在河北开创基业之初,也曾打过几次败仗,

有一次大败溃逃的路上,饥肠辘辘之际,手下的大将封异(字公孙)给他送上了一碗豆粥,吃后只觉简直是人间美味……

苻坚这时也觉得方才所吃的壶飧豚髀,是难得的人间美味,于是又让刘胜给他多盛了一碗。

就在苻坚在营帐中,吃得津津有味之时,

刘胜眉头不由的皱了一下,总觉得苻坚身旁的一个侍卫,不知为何总在上下打量着他。

刘胜抬头望了一下,见这侍卫生得唇红齿白的,分明就是个女子!

而且刘胜还认出来了,此人似乎便是苻坚妃嫔中的张夫人,以前元日大宴时,曾见过几面。

刘胜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实在没有想到,苻坚这参加淝水之战,竟然还带了后宫!

待苻坚吃饱喝足、又稍微的治疗了一下伤口后,刘胜便主动的将这支近万人的兵权,主动交出来,让苻坚委派心腹将帅指挥。

苻坚见此,大为感触道:

“卿之忠义,天地可鉴,朕必将铭记于心,回到长安后必有厚报!”

刘胜道:

“传说中白龙厌倦了天池之乐,而见困于豫且,现在陛下的这种遭遇,也只是暂时的,

且‘妄施不为慧,妄受不为忠’,臣所作所为都是应当的,不敢妄求回报。”

苻坚听后,又大赞了几声刘胜的忠义,没再多说什么。

接着,一行人沿着颍水北还,到了许昌入城稍作休整一天,又继续启程。

离开许昌没多久,有探马来报,说后边来了一支大军,计有三万余人,打的也是秦军旗号,且军容甚整,列队而行,不像是溃兵。

苻坚顿时大为惊奇,于是让人就地扎营,然后派骑兵前去打探详情。

不久后,探骑回报:

“领兵的是宾都侯!”

宾都侯,即慕容垂的爵位。

接着,只见慕容垂将军队留在原地,只带着慕容楷、慕容绍、慕容宝等人,骑马来见苻坚。

君臣相见后,自然又是一番感人的场面,

不过等慕容垂用衣袖抹完眼泪,见到了苻坚身旁的刘胜后,顿时大感诧异:

“广武公为何还在此处?”

苻坚道:

“广武公为人忠义无双,在收拢了万余士卒后,便南下迎朕于西华,

若非有他,朕现在恐怕仍囧于道途。”

慕容垂怔了一下,随即面露喜色道:

“这……这可真是国有危难,忠臣自现啊,若天下多几个像广武公这样的人,晋寇何愁不灭?”

两军于是合作一处,夜宿许昌东北五十里外的地方。

当晚,慕容垂的儿子慕容宝来劝道:

“父亲,我们要隆中兴之业,建少康之功,现在就是千载难逢的时候了!”

言下之意,便是劝慕容垂动手,诛杀苻坚。

慕容垂沉思了许久,说道:

“苻坚有仁德,当年我们一家无处可去,最终狼狈奔秦,是他接纳了我们,还委以重任,

若我们手上沾了他的血,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你我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