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面缚舆榇

永和三十年,苻坚以王猛为主将,统兵三十万攻打汉国,

不过王猛出征后,刚走到槐里,便忽然感染风寒生病了,

于是苻坚让王猛回长安休养,御驾亲征,率兵十万到了陈仓城外,

与此同时,吕光也率兵八万攻打金城郡,邓羌、杨安领十二万攻打汉中军,又有诸胡部族袭绕略阳,可谓数路齐出,声势浩大。

原本之前,沈峻虽然勉强同意了刘胜的策略,但仍不免感到有些不甘心,总觉得事情还远没到要投降的地步。

但现在,见秦军不动则已,一动就是雷霆万钧之势,终于庆幸刘胜高瞻远瞩,提前两年做了许多布置。

要不然,到了现在才考虑的话,一切可就太迟了!

不过,虽然已决定了要投降,什么时候投,以什么借口投,却极为讲究。

在秦军兵临汉国半个月后,金城、汉中、陈仓仍然固若金汤,各自让秦军折损了不少兵马。

然而,秦将王统却从凉州方向,率兵万余人翻越了青石岭(即达坂山),进入了河湟谷地。

四月,王统攻下了长宁、安夷两县,下令屠城,平民死者万余人,整个汉国都为之震动。

汉国承平已久,汉王刘胜又爱民如子,百姓着实是过了一二十年太平盛世般的日子,

屠城这种事情,简直骇人听闻至极!

刘胜听后,叹了一声,把已经六七十岁的卫傥叫了过来,将国书表册递给了他:

“卫公,还是需要劳烦您亲自替我走这一遭。”

卫傥接过表册后,顿时泫然流涕,

随后,他最后朝着刘胜行了个君臣之间的大礼,上了马车,沿着渭水往陈仓而去……

陈仓城外,苻坚原本在军帐中,与众将商议攻城之事,

忽然听闻刘胜派遣了大名鼎鼎的河东卫傥为使,立即大喜,脱去了甲胄,换上了儒袍,亲自到了军营外迎接。

苻坚雅好文学诗赋,对于卫傥那一篇《三台赋》,也曾拜读过,甚是喜爱,

据说在他的寝宫中,甚至还挂了一副卫傥亲自手书的《三台赋》原篇节选。

因此,骤然听闻卫傥亲至后,苻坚自是无比重视,热切无比的将他迎入了帐中,设宴款待。

甚至原本军中是不许饮酒的,但苻坚听闻卫傥生平嗜酒如命,便特意让人去将好酒送来,算是为他破了一次军中之例……

不过卫傥却说:

“酒先不急着饮,老朽此番出使而来,是为了给主上呈送降表的。”

说着,便将刘胜所写的亲笔国书、降表,以及汉国各郡县的人口账册,都呈上前去。

这时,军帐之内,除了苻坚外,还有苟苌、慕容垂、姚苌、石越等将领,

众人听了卫傥之言后,无不大为吃惊,

在他们看来,汉军还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此战至少还要打个一年半载,才能分出胜负。

而且汉中王刘胜此人,也一向以贤能而闻名,不像是那种胆怯之人,怎么这么快就投降了?

苻坚顿时既惊又喜,大出意料之外,急忙询问道:

“如今大军云集,胜负未分,却不知贵主为何如此识时务,主动归服?”

卫傥道:

“一来秦有天命,现在已统一北方,晋室却自弃中原,不肯发兵救援,

汉国地狭民贫,若螳臂当车,无异于自取灭亡,现在归降,料天王仁慈,定让我主不失封侯之位。

另外,前些天秦军王师已攻入河湟,上将王统宛如战神,攻无不克,连屠了数城,

吾主听闻后,实在不忍治下百姓继续徒遭伤亡,故而甘愿奉土归降。”

苻坚听后,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沉着脸问苟苌:

“朕以仁义取天下,王统如何敢大肆屠城,坏王师之名?”

王统是苟苌的部将,见苻坚发怒后,担心会牵连自己,连忙撇清关系道:

“王统领兵,向来自行其是,不尊将领,真是罪该万死!”

苻坚点了点:

“好,你立即去将王统擒来,槛车押回长安,交给有司法办!”

“是!”

苟苌立即领了王命,出帐而去了……

不久后,卫傥亲自手持刘胜敕书,进入了陈仓城,杨既无奈,只得献出了这座足足抵御了秦国十万大军将近一个月的坚城要地。

接着,苻坚带着大军,走陇坻道进入陇右,抵达了上邽城下。

起先,许多人都认为刘胜定在使什么诈,戒备之心很重,一路上探马不断。

直到这时,亲眼见到汉中王刘胜素车白马,面缚舆榇,带着汉国的文武从上邽城出来,才确认了他果真是投降了。

苻坚顿时大喜过望,执着刘胜的手道:

“君能知天命、识大体,省去了许多无畏的伤亡,将来天下一统之后,必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刘胜道:

“自愿陛下能善待秦、河、梁、南秦四州十三郡的百万子民,再让我去终南山隐居学道,此生就已无憾了,

至于名垂青史,不是我这样屡抗王师的罪人所能奢望的。”

苻坚笑了笑:

“卿有功于天下,何罪之有?

现在天下,还有南寇未除,卿文武全才,当助朕一臂之力,还远不到能去自终南山隐居的时候。”

苻坚入城后,见刘胜的汉王宫,竟如此简陋,又感慨了几声,当即下令任命刘胜为征南将军、广武郡公,食邑三千户。

苻坚对刘胜的待遇,不可谓不仁厚,

像之前的凉州之主,苻坚只封了他一个归义侯而已,

前燕皇帝慕容暐,也同样只是新兴侯,

而刘胜不仅得分公爵,还有个名列“四征”之一的将军名号。

不过张天锡是屡战屡败、兵临城下之后才投降的,慕容暐更是直接被秦军生擒过,

相比之下,刘胜却几乎是将整个汉国完完整整的交了出去,在苻坚的眼中,张天锡、慕容暐自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三天后,苻坚任命了苟苌为秦州刺史,镇守陇右,然后班师得胜回朝,

刘胜也举家同行,准备去长安入住那座苻坚已为他准备多时的广武公府。

刚离城未及十里,程泰便一脸悲容的对刘胜说:

“卫公不愿事秦,已在家中饮鸩酒自尽了。”

刘胜听后,顿时久久无言,望着马车窗外渐渐远去的上邽城,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