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石问朱序道:
“既是如此,公有何教我?”
朱序正色道:
“为今之计,只有趁着秦军百万之众,尚未汇聚,主动出击,方能扭转战局!
王师可先破洛涧梁成的五万大军,大涨士气,再乘胜西进,至寿春与秦军的二十多万前锋展开决战!
只要攻破了寿春之敌,秦军的其余后续部众,必闻之丧胆,可不战而退!”
谢玄、桓伊等人听后,全都面露喜色。
然而,身为主帅的谢石,却仍然面有疑虑。
他之所以一直屯兵于洛涧以西,便是观梁成麾下的秦军,军容甚整,绝非乌合之众,看不到半点破绽,这才不敢轻易渡河。
连眼前这五万大军,谢石尚且没有多少把握,更何况是去寿春直面那二十多万大军?
谢石望着眼前的地图,久不能决,于是让朱序等人先行退下,独自留在帐中,反复权衡。
就在这时,谢安之子、辅国将军谢琰去而复返,对谢石道:
“叔父,如今这个时候,非得拿出当年项羽去巨鹿面对秦军二十万之众时,破釜沉舟的勇气,与敌拼命一战才行了,
否则如朱公所言,再拖延下去,恐怕将大事去矣!
我家如今在圣朝,已尊荣至极,若到了长安,将披发左衽不说,可有现在的富贵荣华?”
谢石听后,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于是,等朱序离开后,晋军终于出动了。
谢玄派了麾下的北府兵将领、鹰扬将军刘牢之,率劲卒五千,渡过洛涧,袭击秦军的营垒,
原本谢玄的计划,是让刘牢之尝试夜袭,
若夜袭不成,则趁夜在对岸构建防御工事,接应大军渡河。
然而,刘牢之在领兵渡过洛涧之后,在暮色中人衔枚、马摘铃,悄然靠近了敌营,敌军竟然仍无察觉!
刘牢之将口中的木棍扔在了地上,举槊在手,热血喷张的大声喊道:
“建功立业,扬名天下,就在此时!”
刘牢之说完,一马当先,冲锋在前,趁着夜色直取秦军主将的中军大营!
他麾下的士兵虽只有五千,敌军十倍于他们,
但这些北府兵劲卒,却个个奋勇争先,所向披靡,竟借着夜色一战而阵斩了卫将军梁成、其弟梁云、弋阳太守王咏以及十数位秦军大将!
而后,刘牢之乘胜追击,秦军听闻主将已死,于是在洛涧的防御全线崩溃,争相朝着西北方向逃命,
刘牢之一路追杀,并率先抢占了淮河渡口,溃军最终跳入淮水淹死的不计其数。
于是这一战,刘牢之凭借着五千北府兵对战敌军五万,大获全胜,俘斩秦军一万五千余人,缴获粮草辎重无数!
此战,刘牢之一战功成,名垂青史。
接着,谢石、谢玄、桓伊率领七万晋军,渡过了洛涧,沿着淮河南岸水路并进,逼近寿春,进抵淝水,还与固守硖石的胡彬取得了联系,战线连成一片。
十一月末,晋军开始在八公山以及淝水北岸一带布防,与秦军隔河对峙。
苻坚与符融、符方、毛当等人,登上了寿春的城楼,察看敌情,
苻坚一眼望去,只见晋军布阵严整,将士精锐,士气高涨,不禁微微色变。
之前有人跟他说晋军大都是羸弱之兵,实不堪战,但眼前这支晋军,又哪有半点弱兵的样子?
接着,苻坚又北望八公山,越看便越觉得山上的一草一木齐整阴森,仿佛都是晋兵,顿时觉得己方的兵力优势也不是那么的大了。
他于是面有惧色,转过头来对符融说:
“此劲敌也,当初怎可谓之弱也!”
如果不是之前符融说敌军兵少易破,就怕他们跑了,苻坚也不会轻率八千精骑,就亲临寿春前线。
符融道:
“听闻晋宗室司马道子,前阵子曾向钟山之神求助,奉以相国之号,故而八公山上此时方有草木显灵,以乱我军军心,当不全是晋兵……”
苻坚怫然不悦道:
“你乃统兵大将,不该信这些的。”
不过退下城楼后,苻坚自己也亲自祭拜了附近的山神,以安将士之心。
这时,秦军虽然遭遇了洛涧之败,但算上此前驻守淮北的军队,此时总兵力仍有二十多万。
苻坚便靠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在淝水西岸加固防线,遏制晋军,使之不能渡河。
双方于是就这么一直对峙到了十二月,天气渐寒,淝水上也出现了一些浮冰,只是冰层一碰就碎,并不能让大军踏冰而过。
谢玄于是派了个使者,来见苻坚说:
“你们有大军足足三十万,悬军深入,却胆怯得沿水布阵,此为持久战之道,并非速胜之策,
不如秦军移阵稍退,让出一小片空地来,使晋兵得以渡河,以决胜负,不亦善乎?”
众将听后,都觉得晋军兵锋甚锐,士气正盛,应该继续阻敌于淝水,待他们师老兵疲而己方百万之众又汇聚而来后,再与之决战为上。
不过苻坚在权衡过后,却决定同意谢玄之请,
原因是秦军出动百万之众,自八月到十二月,却仍困于淝水一线,后勤压力很大。
据一些官员的奏报,说地方上已经民怨四起,不少百姓饿死、冻死在了这个冬月。
因此,为民生计,苻坚决定速战速决,不愿继续再拖下去了。
另外,淝水会战双方的兵力,是二十三万对战七万,优势在秦,
如此大的兵力优势,苻坚相信只要双方开打,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输!
面对符融、毛当等人的劝阻,苻坚手捧兵书,自信满满的笑道:
“兵法有云,半渡而击之,
当年韩信诱龙且半渡,尚需囊土壅水,方才行计,
现在我军只需稍稍先后退却几步,便能诱得晋军渡河,而后待其半渡,便以精骑突出掩杀,必能一战而胜,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毛当却劝道:
“两军已临河列阵,正当一往无前,视死如归,怎能不战而自退呢?”
苻坚不听,再加上符融也认此计可行,于是便唤来了使者,答应了谢玄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