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潜水

深夜，暴风雨，“摩尼亚赫”号拖船在长江三峡当中游曳。

更具体一点，这条船正处在三峡中的瞿塘关，这里在古时被称作夔门。

两岸的青山凌江对峙，好似一扇未曾关闭的门户，江流极其湍急，朝发白帝，暮至江陵。

来自长江上游的水在逼仄的峡谷中迂回曲折，默默蓄势，闯过夔门后便呼啸而去，一泻千里。

在大坝建起之后，这里也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库，正所谓“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

暴雨的夜晚显得格外的黑暗，其他船只早已选择了停靠在岸边，江中只有摩尼亚赫号的氙灯在孤零零地闪烁着。

曼斯·龙德施泰特教授，这艘船的船长，此时正穿着雨衣站在甲板上。

他的面前站着路明非的熟人叶胜和亚纪，此刻他们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色的贴身潜水服。

路明非站在教授的旁边，面上古井无波，如果芬格尔在旁边想必会惊异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雨滴透过探照灯的光幕重重地撞在甲板上，转瞬就没入黑暗中不见踪影，只有打在身上令人生疼的感觉叫人记得真切。

狂风吹得教授和路明非身上原本还算宽松的灰色雨衣紧贴在胸口，存有空腔的雨衣后背则是在风中不停的摇晃，呼呼作响。

“根据炼金术和风水学的指引，我们基本确定了遗迹的位置，它就在我们的正下方。

水位的提高和地震掩埋了它的痕迹，它已经在水下静静藏了几十年。

而现在，我们即将找到它，还有它当中沉睡着的龙王。”

曼斯教授缓缓开口，语气沉稳。

“此次任务以勘探为主，路明非之前并未有过水下训练，因此暂时由叶胜和亚纪下潜。

你们两人进行过二十七次水下协同作业，经验丰富，下去后由叶胜使用言灵先确认情况，然后再制定计划。”

两人点头，表示了解。

“你们的身上各自有一根信号线，用以跟我们联络。

你们在水下的画面也会通过这根信号线传输到控制室内。

随身携带的氧气瓶足够支撑两个小时的氧气。

我们会在船上时刻监控水体的情况，如有不对，就立刻上浮，我们会在上面接应你们。

现在，“夔门计划”，正式开始，祝你们好运。”

叶胜和亚纪跳进了湖中，开始下潜。

湖面在暴风雨中变得波涛汹涌，好似其中藏着某种择人而噬的怪兽。

潜水其实是一项相当具有挑战性的运动。

随着下潜深度的增加，水下的光线会变得越来越昏暗，除了水本身带给人的那种透明的空洞感，什么都看不见，空游无所依。

潜水者如果是一个人下潜到了足够的深度，那么他将能体会到某种极致的孤独感——仿佛自己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再无他人。

因此执行部规定潜水任务最起码要由两人进行，避免专员出现精神上的问题。

叶胜和亚纪手持着探照灯，一路下潜，在将近水下五十米的地方终于到了底。

看得出这里曾是一块微微凸起的山地，在大坝建成蓄水之前，山顶或许还会随着自然的潮涨潮落露出水面。

“我要使用言灵侦察了。”

叶胜看向了亚纪，亚纪在水中向他露出了微笑，游到了他的身后，环抱住了叶胜的腰，将他固定在了原地。

言灵·蛇，一种生物电流，释放时能够监控周身五公里半径的领域，但是使用者自身会变得相当脆弱，所以需要人来保护。

蛇迅速的往下延伸，叶胜很快就感受到了什么，收回了言灵。

“在我们脚下大概四十米处的地方，有着巨型金属建筑的存在。”

他借助信号线向摩尼亚赫号传递着讯息。

“明白，不过你们现在需要上浮了，今晚可能会有水下地震，而且暴风雨变得更加猛烈了，任务暂停。”

曼斯教授站在控制室中回复，雨衣上的水一滴滴的掉落在船舱上。

控制室里还有几个人，基本都是船上的操作级人员，路明非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水下的画面。

就在刚刚海事局通知了摩尼亚赫号有关地震的消息，并告知他们后半夜风力还会增大。

“收到，我们将开始上浮。”

叶胜和亚纪对视一眼，随即准备回到船上。

他们应该庆幸自己的抉择，就在他们快上浮到水面的时候，水底开始了猛烈的震荡。

水底地震开始了。

一股吸力传来，两人被猛地向下拉去。

这说明他们的下方有一个巨大的空腔，而地震震开了其表面的泥沙，空腔也就开始贪婪地吞没周围的一切。

一切发生的太快，曼斯教授神色一变，正准备询问情况，但是叶胜先一步回复了他。

一副画面通过信号线投射在了控制室的大屏幕上，所有看到的人都呆住了，震慑于其威严。

画面中是一堵青铜墙，一眼望去不见边际，只有幽幽的铜绿色瘆得船上的人们心中发慌。

这就是他之前所说的巨型金属建筑。

“此刻，我们抵达了世界的尽头。”

叶胜的声音在船舱内幽幽地响起，他说的没错。

十九世纪初的航海家们抵达了南极大陆，望着一望无际的白色冰原与天相接，感叹着他们抵达了世界的边缘。

而现在，面对着这堵青铜墙，每一个看到了的人都有着类似的感受，在墙的那边，就是另一个世界。

“蛇的反馈告诉我，在其下面有着有着一座巨大的青铜建筑，眼前之物与其说是青铜墙，不如说是这座建筑的穹顶。”

叶胜接着说。

“青铜穹顶？”

路明非的脸色终于变了，在教授之前涉入了通讯，进行询问。

其他人纷纷用讶异的眼神看向了他，S级自从临时进入此次任务之后就一直表现得很低调，听从着船长的指挥，不管何时脸上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要不是守夜人论坛上的消息，他们可能真的会认为这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男孩。

而此刻，S级终于要主动干涉行动了吗？

“没错，这道墙位于整座青铜建筑的正上方。”

听到路明非的声音，叶胜一愣，但是回复道。

“船长，我申请下水对青铜城进行探索。”

路明非扭头，看向了曼斯教授。

教授眉头一皱，询问道：

“为什么？你没有任何水下训练的记录，没有经验的潜水员即使携带了专业设备，最多也只能下潜二十米。

我知道你很能打，在自由一日中胜出了，但是在水中你的战斗力还不一定比得上叶胜。”

“我曾经在灵视当中见到过这座青铜古城的存在，对其有一定的熟悉。”

路明非缓缓回答，他不好解释路鸣泽的存在，干脆就描绘成灵视。

若是换个人，曼斯教授会直接认为他神经错乱了，在胡言乱语。

可是看着S级坚定的眼神，他还是迟疑了。

“你有几分把握?”

“我想这么巨大的青铜古城世界上不会有第二座。”

路明非坦言。

“既然如此，你就跟我一并下去吧，与叶胜和亚纪会合。

我会送“钥匙”下去开门，为叶胜他们更新氧气瓶，随后再返回。

希望你的血统能帮你抵御深潜。”

曼斯教授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路明非的请求，通知叶胜两人在水下等待支援。

“塞尔玛，我们下去的时候船上事宜暂时就由你负责。”

教授看向了他的门生。

“好的，我会看好这艘船。

只是希望它还能坚挺一会，暴风雨可是越下越大了。”

一个看着二十几岁的女孩回应，典型的拉丁美人长相。

“这种时候就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摩尼亚赫号可是艘伪装成拖船的军舰，怎么可能会因为风雨就沉没。”

教授应当是挺熟悉自己这位学生的跳脱风格，只是呵斥了一声。

“换潜水服去吧，我们也要准备下潜了。”

他向路明非示意，随后走进了后舱，拔通了电话，那头显示的是校长。

“校长，夔门计划取得了新进展，我们在水下发现了一座青铜古城。

此外，S级主动提出了下潜探索的任务，他声称自己在灵视中见过这座古城。”

“青铜古城吗？既然如此，看来那位尊贵的王确实沉眠于此。

至于路明非，你不用约束他，他是个很棒的年轻人，会顺利完成任务的。”

校长回复。

“首要任务是带回龙王的卵，千万不要惊动他。

没人清楚龙王的寝宫会是怎样的构造，祝你们好运。”

曼斯挂断了电话，在他旁边的摇篮里躺着一个婴儿，此刻正叼着奶嘴痴痴地笑着，旁边有一个贵妇人在照料。

婴儿就是“钥匙”，极高的龙血纯度使得其能够打开世界上的所有“门”。

“乖，不哭，我们走，宝贝。”

他抱起了婴儿。

“下潜时最好小心一点，“钥匙”是我们能找到的龙血纯度最高的人之一，很难找到第二个。”

旁边的女人朝着他说。

“知道了，不过你这一副仅仅把他当成工具的语气未免也太绝情了一点吧，你好歹算是他的养母。”

曼斯教授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其能力，因而就具有了“工具”的属性，我也不例外。”

女人冷漠地回答。

“这可真像是陈家人会出来的话，真是无情的谬论啊。”

教授没有再与她争论，而是带着“钥匙”离开。

他换好了潜水服，来到甲板，而路明非在此已经等候多时，手中拿着准备更换的氧气瓶。

“出发吧。”

两人跳入了水中，路明非模仿着教授的动作迅速向下游去。

他内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答案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