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雷灾

由于千竹门的出面,下菰郡暂时恢复了和平局面,各家都专心于秋收事宜。而陈家由于损失了许多修士,今年的秋收格外吃力,以至于老祖陈君谋都不得不下田做事。

不过,倒也因为家族修士少了,本来千竹门供奉的缺口,反而是不缺了,这大概就是福祸相依吧。

紧赶慢赶,勉强把灵田里的灵稻都收了上来,还有些实在来不及的,就只能当作献祭给社稷二神了。

道白和道紫也姑且回到了震泽边的庐舍,有千竹门的命令在,沈家肯定不敢动自己。至少在今年之内,沈家是不敢动手的。

这段时间,道白急切的希望提升实力,云峰山遇伏和归来峰被围两件事情,让道白愈发认识到自己实力的不足。

然而,辛苦渡过了秋收,道白还来不及在家中闲适的清修几天,震泽又出事了。

终年雷鸣不断的震泽,打雷实在太正常了,生活在震泽之南的下菰郡百姓,基本也早就习惯了这雷声。可是,今年秋后的雷声,很不寻常。

道白看着离庐舍越来越近的雷霆,神色格外的凝重。

震泽的雷,居然上岸了!

道白的庐舍离震泽畔不过二十里地,就雷霆扩大的速度来看,只怕用不多久就会蔓延到这里来。

“不紧要的东西就放着吧,东西拿太多,咱们带不走的。”

兄妹俩当即便决定收拾东西走人,然而道紫却舍不得这座生活了快一年的庐舍,这也想带,那也想带,什么都不肯抛弃。道白只好强把她带走,除了随身法器和装在乾坤袋里的灵稻外,其余东西都只能放弃。

这场雷暴,比道白去年在泽畔遇上的那场还要恐怖。

震泽之上,乌云密布,雷声轰鸣。天际间,电光如龙,蜿蜒跃动,宛如天怒,撕裂了沉闷苍穹空,雨点如鼓槌,击打在湖面,掀起层层涟漪。

雷公如一名愤怒的画师,以震泽为画布,肆意挥洒着黑暗与光明的墨水。

靠近震泽的座座村庄,瓦顶已不复存在,残垣断壁间,哀嚎声、哭泣声交织。瓦砾中,孩童紧跟着父母,不间断的雷声吓得他们连哭泣惊叫都不会了。老者拄杖,望着被毁的家园,脸上沟壑纵横,泪水与雨水混成一线。

泥泞的小路上,村民扶老携幼,相互扶持,踉跄而行,他们的脚步沉重。母亲们怀抱孩童,只顾着赶路,不敢回头看哪怕一眼,生怕惊扰了那妖魔般的雷霆。孩子们的眼中,不再有星辰,只有闪电划过的刹那光亮。

水汽蒸腾,在雷声的掩护下,无情地吞没了一切。草屋、木桥、竹林,昔日宁静的景象不复存在,只剩下残破与废墟。雷霆之威,让诸多曾经安静祥和的村落,一夜之间变成了死地。

这场雷暴持续着,看起来短时间内没有消散的意思,就连陈君谋都到震泽畔来看了,可即便是他,都不敢去硬碰这场雷霆。面色凝重的下达了让百姓避难的指令后,又回到归来峰养伤去了。

道白和道紫在瓷里镇上姑且避了一天,这雷霆之威,连他们两个炼气中期的修士毫无办法,好在这场雷暴没有继续扩散,瓷里镇逃过一劫,除了房顶上的瓦被吹散不少外,总算没出什么大事。

三天后,雷霆小了些,道白和道紫姑且能顶着风雨出来走动了。镇上情况还好,刚经过秋收,各家都储了不少粮食,躲在家里总能挨过这场雷灾。

但瓷里镇再往北,靠近震泽畔的那些村子就全部遭了难。

每日都有村民冒着狂风大雨和电闪雷鸣,来到瓷里镇避难,有道白坐镇,下令让镇民救济这些难民,自然也无人敢说个不字。道白自己更是大开老宅,将陈之那些田地里刚收上来的秋稻纷纷发放下去,接济这些来逃难的可怜人。

一时间,道白又被这些难民顶礼膜拜了一番,几乎当作活神仙一样的供奉。

但道白知道,自己做的这些,说到底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江南之地人口稠密,乌程县北,靠近震泽的至少有十八个村子,一两千的人口生息,多少人遭了难,多少人还在逃难路上,还有多少再也逃不出来了?

道白有心往北去看一看,一则探查一番震泽雷暴的情况,二则尽量救一救这些难民。

紫丫头会一道【绪三元】的术法,善于疗伤,他便留道紫在瓷里镇掌控大局,而他自己只身往北去。

陈道白是瓷里镇本乡本土出生的修士,对这片土地颇为熟悉,熟门熟路先去了几个挨的近的村子,确认村民基本都逃到了瓷里镇,然后继续往北深入。

一路上,道白发现这场雷暴很有些怪异,天上的雷云并非连成一片,倒像是数片大的雷云各自占据一片天空,恣意发威,彼此之间却不甚干涉。

这场景在震泽很是寻常,可震泽的雷跑到外头来,为何还是这样各自为政?若非连接一体,又是什么东西驱赶这些雷离开震泽上了岸的呢?

怀揣着疑问,道白打算先去最靠北的村子,至今了无音讯的大港兜看一看。

兜这种地名,在江南一般指小河的尽头处或小港湾,一个“兜”字,十分形象地表达出水陆地形,与湾、浜的意思接近。大港兜就是这样一处地界,震泽多雷,行不得船,故而下菰郡往北的船只,基本都到大港兜下船,然后换走陆路往北前往丹阳郡。

放在往日,这样一座水路交通便利,又有河道以为灌溉水源的村庄,必然是相当繁荣的。在道白的记忆中,这大港兜极盛之时,至少有三百口人,在乌程县北的诸村落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富庶村庄了。

然而,道白冒着风雨抵达大港兜时,只看见蔓延的残垣断壁。这里距离震泽太近,雷暴来时,太多人来不及逃离避难,雷霆降临在村庄顶上。

雷霆之诛,人岂能及?

看着拼命从废墟下挣扎出来,却握不到希望的小手,道白心情格外的沉重。

这个村子,没人逃出来。

他忍不住抬头望天,想要弄清楚这场雷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云沉沉,倒是不见雷鸣,飞到天上或许会有些危险,但应该不大。

道白驾起风来,朝着雷云直直冲去,或许天上的雷霆也感到了这人的冒犯,发起威来,似乎要喝退道白。

“滚开。”

【孚菰】借着【神离】的威,施下怖恐,到底是极品的离位阳气,竟把雷霆都吓退了。

陈道白挥刀斩开乌云,冲上云巅,顿时给眼前景象惊住了。

万里天穹下,一道草人般粗具人形的震位灵气,施展着灵通,召云布雨,驱雷策电,好似修雷霆的修士,很是活灵。

陈道白听说过,吸纳了足够多的灵机,又得了不寻常的机缘,而成形的高品阶灵气,是能如同妖兽一般,有着本能性的灵智的。如同道白的【神离】就是如此,居于气海丹田之中,便会有警戒护主的本能。

眼前这灵气虽然不如【神离】那般灵动,但这等施法的才能,显然不是寻常灵气,至少得是上品。

什么东西,能把上品灵气都赶出震泽?

道白首先就想到了极品灵气。

然而极品灵气极度罕见,道白修道至今,除了自己之外,从没听说过任何人炼化过极品灵气,甚至连极品灵气的传闻都没怎么听过。

而从他自己的经历来看,极品灵气,一般都会和金丹真君扯上关系。

他自己的【神离】来自于麒麟,那么震泽把这些上品灵气赶出震泽的,会不会是震宵真君身上抖落下来的一道极品灵气?

这猜测倒并非毫无根由,菰州皆知,震宵是震位真君,以震泽为修行之所,他在震泽上修炼,抖落下来一道极品灵气,然后因缘际会,闹出了这一番雷灾,很是合乎逻辑。

而如果这雷灾的源头是震宵真君,那乌程县的百姓就是死光了,也没人敢找一位金丹真君报仇算账。金丹真君,那可是天下修为最高的人物了!再往上,便是丰泰神君那样飞升他界的神仙了,即便是一位金丹,也不愿意招惹另一位真君,金丹层次的斗法,牵连实在太大了,哪怕是震泽这种福泽宝地,也会被金丹间的斗争化作全无灵机的死地。

道白神色凝重,不敢再去探究这场雷灾的真相,只能老老实实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现成的上品灵气,都不需要去采,只需要将之制服镇压便能到手,不论是自己炼化还是拿去贩卖,都是极好的物什,道白绝没理由放过。

他飞向面前的这道气,震位灵气,一般要么威风霸道,要么狂躁暴戾,要么难测难知。而面前这道灵气却有些不同,高居云巅,虽然也召云布雨,驱雷策电,但却好像不愿意和周围其他的雷霆并立,雷云收得紧紧的,一副鹤立鸡群的模样。

这是什么气?

道白一边疑惑,一边小心靠近,不清楚是什么灵气,也不知道对应的采气法,他想收复这道灵气,可并不容易。

然而,这道灵气感应到道白靠近,竟然顺服的散开雷云,主动靠近。

道白都有些傻眼,好似看到自己养的家犬,乖乖靠上来蹭主人的腿邀宠一般。

虽然感到雷丝在身上游走,筋骨有酥麻的感觉,但这灵气似乎确无敌意。道白试着伸手去抓,那灵气就老老实实跳到道白手上,任由道白将之收进葫芦中。

这也行?

天上平白掉下一道上品灵气,这么便宜的事情,道白从来没遇见过,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也不对,这样的事情道白是遇到过的——他那道【神离】不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道白性格一向谨慎,对于这种好事不敢轻易相信,他收了灵气,调头就往归来峰去,要问过老祖才能安心。

朝归来峰飞的途中,他看到云层之上,还有许许多多的震位灵气,只是这些灵气看来不似自己收服的这一道那般品阶高,都是些中品乃至下品灵气。

飞抵归来峰之后,道白在山门顿了顿步。

因为人手少了太多,守山的修士都安排不上了,看着山门前的那棵老桂树,道白又想起了那日【七归阵】召出来的乐山老祖。

稍稍对老桂树拜了拜,道白径直往陈君谋的洞府去。

门前两座经幢模样不变,只是上头铭的“登峻者戒在于穷高,济深者祸生于舟重”这两句话,在道白看来稍稍有些讽刺了。

“道白求见老祖。”

道白报门,得到老祖应许后,小心步入洞府之中。

陈君谋还是在帷幕后打坐调息,几次斗法积累下了不轻的伤势,而他这个境界受的伤,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痊愈得了的。

“道白何事?”

道白取下装了灵气的葫芦,恭敬摆在阶下。

“回老祖的话,震泽雷灾,致使乌程县北诸村落生灵涂炭。孙儿前往察看,发现雷云之上竟是震位灵气,收服了一道,特来请教老祖。”

道白将自己收复这道上品灵气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明,帷幕后陈君谋的身形一动不动,默默听完,才抬手捉来了那只葫芦。

陈君谋自己就是震位的道基,对各色雷气颇为熟悉,他抓着葫芦静听了一阵,有了判断。

“这道气,竟排斥我的道基【霆下霓】,不与他雷同和,傲然有孤立之意,如此看来,应当是上品的震位阳气,【孤鸣】。”

“【孤鸣】?”

“此气善恶分明,嫉恶如仇,是而孤高不群,以雷罚罪,是道上佳的灵气。”

陈君谋抬起眼帘,隔着帷幕瞅了眼道白。

“可惜,与你不和。你修了两道阳气,再修一道震位阳气,便是三阳气,筑基之时要调和阴阳可就难了。而且,这道气名为【孤鸣】……”

道白稍感疑惑,旋即便明白过来。自己有极品离位阳气【神离】,这【孤鸣】孤高不群,恐怕难以与【神离】相合;而【孚菰】借威施怖,有阿谀谄媚的意向,只怕也要给【孤鸣】嫌弃。

炼气修士求一个阴阳协和,他这三道气凑一块儿,道白简直自找麻烦。

“孙儿去年才突破到炼气中期,要突破炼气后期,本就还要几年时间。这道气就存在府库里,留待有缘分的族人吧。”

陈君谋点点头,按下这道灵气,没有交还道白。

哪怕这道灵气在他手中震动不已,电得他手掌微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