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到四九城

1962年,四九城,时值深冬。

大街上有三两行人,寒鸦凄切,天地间银装素裹,一片寂寥。

一肩挎包裹的粗布青年领着一片寒风徐徐而来。

“四九城,我终于到了!”

青年突兀的一声大喊在街边巷尾回荡。

行人侧目,寒鸦翻飞,屋檐似有雪花抖落。

这青年是刚从乡下跋山涉水而来的周锦云,刚满二十岁,接到表舅王波的信便匆匆赶来。

只见他五官周正,剑眉星目,近一米八的个儿,很是符合当下审美。脸上洋溢着笑容,任谁瞧上一眼,在这寒冬之中都能感受到其中好似阳光归入心房的温暖。

“嘿!终于到这儿了,就让我好好的感受一下这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到底有什么不同。”

周锦云心中默默想到,这会儿还是要拿着手里的介绍信往街道办走上一遭。

因为是投奔亲戚,还是要街道办的人领着一起才行。不然第一次来到这若大的四九城,有地址也找不着门啊。

“同志,你好!请问到这儿四九城投亲需要办什么手续吗?”

转悠了大半天的周锦云总算是寻到了街道办事处,上来就逮着一个人问道。这人身上的衣服洗的发白,扭头仔细瞅了瞅全身满是补丁的周锦云。

“同志,你好!我就是这街道办的。姓李。只要你四九城的亲戚领着你来这儿登记一下就可以了。如果发长住这儿还需要把你的户口和人事关系也迁到这儿才行。”

“李周志,我叫周锦云,第一次来这儿也不知道路,能不能麻烦人或者找个人给我带个路?”

“你亲戚住哪儿?”

“我表舅给我的地址是东城区南锣鼓巷95号。”

“行,离这儿也不远,你先在这等会儿,我给主任打个招呼便领你走一趟。”

“谢谢您了,李同志。”

……

晃晃悠悠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周锦云总算是来到了信上所写的地址。而那位李同志隔着一条街人就跑没影了,原来他家就住那片,这会遇上周锦云算是提前下班回家了。

看着这古朴斑驳的四合院,周锦云一时之间竟有点愣神。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这地方,但是莫名的有一种熟悉感。

刚一进院大门,周锦云就看到了一个中年大叔在院子里摆弄花草。看上去形体十分消瘦,脸上还戴着一副缠了白胶布的眼镜。

“你好!同志,请问王波是住这儿吗?”周锦云两步向前直接问道。

“你好,请问你是?”大叔停下手中活计不答反问。

“我叫周锦云,王波是我表舅,今儿是来投奔他来的。”

“哦,他住后院儿。”大叔上下打量了几眼周锦云,似乎见他破衣烂衫的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又继续摆弄他的花草去了。

周锦云道了声谢,径直往后院去了。路过中院的时候,还见着一个挺着脖子在洗衣服的美少妇。瞧了一眼,周锦云便把目光移开了,那人也抬头看了看,两人目光交汇,都不曾言语。

“表舅!表舅!我来了!”

刚到后院,周锦云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这后院里有一排后罩房,估摸着应该隔了几间房,东边和西边都有一排房间。只见后罩房西北一间房门“吱呀”一声便打开了,走出一个穿着旧解放服的中年男子。这男子高高瘦瘦的,满脸菜色,形销骨立。

“锦云,你可终于来了!”

这人便是周锦云的表舅王波,他声音低沉却也流露着激动。距上次两人见面已经过了有三年光景,毕竟这年头交通并不便利。两人相隔这么远,只得偶尔信件交流。上次云信已经二月有余,如今盼着的人儿来到又岂能不激动?

“来,我们屋里头说话。”

周锦云又喊了声表舅,便跟着走进了屋里。屋子并不大,隔了间小厨房和一间小杂物间,进站便能看到几件旧家具,还有一张炕应该是表舅睡觉的地方。

周锦云扫了一眼,便把目光放在表舅王波身上。不用细看,周锦云就知道信上所言“时日无多”是什么意思了。按着这些年所学,王波现在应该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

周锦云定定的看着他,一时间五味杂陈。似有一股悲伤蔓延,王波咧着嘴角笑了笑。

“不用整这么一出,我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等明儿咱们去把手续办好了,这儿就留给你住,我也好落叶归根了。”

“表舅,你知道我从小把家里的医书看完了,这些年又有些精进,不如再让我看看,只要能找到好的药材,兴许就好了呢?”

“嘿嘿!你周神医的大名在我们乡里可是传了个遍,可算是出息了!我就不不用再折腾了,折腾了这么些年,家底都快折腾没了。现在还是留着点回去好好的过个晚年才是。”

王波笑着说道,看其神色完全看不出这是个不久人世的人。

“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要是留在乡下就荒废了。在城虽然没了帮衬,我相信你一样可以闯出一片天来。”

周锦云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赶了这么远的路,先搁这儿歇歇,一会儿我去买点酒菜,咱爷俩好好的喝上一盅。”

说着王波便站了起来,拿起挂在墙上的大衣兜帽便打开门出去了。

天色渐晚,周锦云坐在火炉边上捅了捅,思绪翻飞。于是翻开包裹,卷起一支烟随手点上。按说此时周锦云的能耐是完全可以抑制住王波的病情的,只要现在多挣点钱买药材,只要王波愿意留下来,只要王波愿意配合治疗。

然而可惜的是王波过不了两天就要回乡下去了,他是一个倔强也个要强的人,不然也不会一个人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四九城来计生活。

他的身体就是早些年不计后果的工作给掏空的,如今又查出了癌。那真是无论哪个医院都是回天乏力了。

而周锦云呢?从小就被称为“天生神异”“神童”……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不过是个从后世来到这儿的“穿越客”,所有的神异只是因为小小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罢了。

周锦云出生的家庭也十分的简单,父亲在他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把命丢在了战场上。爷爷奶奶并没有见过,母亲则是在生下周锦云不到三年便郁郁而去。幸而他还有个亲叔叔。两家就是紧挨着起的房。祖上不知道多少代以前应该是出过御医,家里一直留存着一套医药典籍。在和村里的老学究识字之后,周锦云这些年就一直在啃着这些书过日。而母亲的娘家人,他是一个也没听说过。母亲刘芷兰也没留下只言片语,或许那个她一直珍藏着的银手镯能证明她曾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嫁人生子。

所以周锦云基本上算是跟着叔叔周大有婶婶王桂花长大的,周锦云和叔叔一家倒也算得上十分亲近,王波就是王婶婶的亲哥哥。所以这些年周锦云才跟着喊了声表舅,按说两人的关系也不亲近,只是五波一直孤身一人,王婶一直想让哥哥有个后才让周锦云与他多多亲近。

其中深意周锦云也明白,但是两人虽同属一村,见面次数却是不多,所以心里一直很是抗拒。如果换成是周叔,那么周锦云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毕竟有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在里面,不是父子也胜似父子了。

王波心里也明白,所以并没有强求,所以这些年就这样过了下来。直到最近查出身体的问题,王波才想着把周锦云弄到这城里来,自己回到乡下去。好歹他周锦云在乡下也是有破屋两间,不像自己漂泊多年乡下的房子早就塌了。

所以他们两人其实是换了房子住,只不过周锦云占了大便宜而已,顺便还搂了个工作。

虽然这些年周周锦云在乡下行医搏了好大名声,但是能到城里来见识一番这世间繁华,他也不带犹豫的。

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院子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安静的夜也开始吵嚷了起来。

王波这时也拿着一瓶酒,提着一块肉急匆匆赶了回来。

“等急了吧?我再云地窖里拿点白菜,马上就给你把饭菜弄好!”

周锦云赶忙起身往厨房走去,烧火做饭他还是拿的出手的。

……

“锦云今年有二十了吧?”王波嘬了嘬杯里的酒,又给周锦云派了支大生产。

“嗯,今年刚二十。”接过烟,周锦云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这个时代的烟是没有把的,和自己费劲巴拉卷的烟抽起来应该没有多大区别,毕竟也不是华子。

“你舅我是红星轧钢厂保卫处里的普通治安员,你来这儿也只能先去接我的班做治安员。你行干着,以后要是有什么想法只能靠你自己去折腾了。你也看到了,我这儿混了大半辈子也就这样了,实在是帮不了你什么了。”

王波说着也带了一些感伤,毕竟在这儿讨了这么多年生活也没混出个人样,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他是不会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的。

只是事实如此,再要强也敌不过天命。

“表舅,你就放心吧!这拳脚功夫我也是时常练的,寻常几个大汉我也是不带怕的。”周锦云抽着烟,脸上也溢出一股得意。

“功夫练的再厉害也抵不过人家有家伙什儿!你先好好在厂里呆着,别总想着冒头。轧钢厂是万人的大厂子,别得罪人了都不知道。”

王波瞥了一眼,也没有多说。这外甥的医术和武术都是拔尖的,他也早就了解。

“只可惜没能让你去学校,不管你跟那老头学多少年,在别人眼里没证也是个没文化的。”

“那也没法子啊,我们那地儿你也知道,想拜佛也找不着庙门。这些年好了点,起码到县里还是有小学初中上的。”周锦云也无奈,大环境如此。还好村里有个老学究,不然都不知道自己解释自己哪里学会的识字。

“那也远了点,少说离村里也有二十几里地。”王波想了想道。“你要是在厂里做出成绩来,兴许能让厂里推荐去上个夜校。至于能不能上个大学就看你自个造化了。”

“嘿!表舅,你别老想着我了,我有手有脚的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甭替我操那个心。在这四九城我也一样能混出个人样!”周锦云喝了几杯酒,话语间带着豪迈也有对未来的憧憬。

王波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好些峥嵘岁月已然从指间划过。手无意识的握了握,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岁月拂过,只留下了一地颓丧。

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而他的时代,如朝阳拂晓,正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