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地,灵魂与血肉

克莱儿看着脚边和远处的遗体,面无表情。

黑红色的法师袍覆盖了她的整个身体,右手上则是诡异的魔杖——杖身由人小腿骨做成,顶端则是一颗干瘪的人头,眼眶处散发着瘆人的血红色光。

她挥了一下魔杖,触手从玛利亚的喉咙上松开,回到了一旁的猴子身上。猴子大口张开,恶臭的口水滴滴答答往下淌,眼睛是像魔杖上一样的血红色。

克莱儿发出命令,让猴子去追杀漏网之鱼。后者吼叫一声,冲了出去。

“砰——”

猴子倒飞而出,撞在石墙上,留下了一个凹陷。

黄色的魔力光辉在黑暗中绽放,兰斯洛特猛踏地面,眼看着就要来到她的面前。

“停!”

魔杖上光芒大放,一团黑雾困住了兰斯洛特。

青铜级血肉魔法,腐蚀之雾。能扰乱对手的感官,并吞噬其中的物体,获得的魔力将小部分反馈给施法者。

“搞定一个,接下来就是你。”

克莱儿舔了一下嘴唇,看向赛琳娜。后者手执魔杖,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六根触手从猴子背上长出,带着破空之声刺向赛琳娜。却被一堵厚实的土墙挡下。

“上去干掉她。”

得到命令的猴子往旁边的墙上一跳,借力转向,从半空中发动攻击。赛琳娜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魔杖轻轻一点,海潮般汹涌的魔力便将猴子掀飞出去。

只这两招,克莱儿便明白对方的实力在自己之上。

“不需要咒语就释放了土墙,还有这惊人的魔力量,至少是白银级别。”

赛琳娜把魔杖放在胸口,闭上双眼,开始咏唱咒语。克莱儿不敢大意,也创造出一副骨甲套在自己身上。

不等她继续攻击打断施法,赛琳娜便结束了咏唱。蓝色的眼睛亮起金色的光芒,魔杖往前一戳。

两道血流从克莱儿的鼻子中喷出,这一击给她造成了十足的伤害。

“大意了,是灵魂法师!”

灵魂法师,这个只占法师总数百分之五的小群体,有着“法师克星”的称号。在没有被防备的情况下,他们针对精神的攻击足以短暂剥夺对手的施法能力。

黑雾强度骤减,其中的黄色光芒很快洞穿了它,兰斯洛特的身影也随之显现。

“保护我!”

克莱儿酿跄着往后退,试图利用猴子拖延时间。否则血肉魔法师脆弱的身体,肯定会被兰斯洛特一拳打烂掉。

“砰——”

兰斯洛特一拳把猴子的头打进了地里,血肉和尘土一齐飞出。

箭步,抬手。这一拳,瞄准的是克莱儿的头。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巨大的冲击力在脚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凿出两个坑。

他双臂交叉,挡在克莱儿面前,试图接住这一拳。

魔力强化的拳头,以及涌出的魔力冲击重重打在黑影的手臂上。哪怕是他的块头,都被这一拳打退出去。两脚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深痕。

克莱儿被他一撞,砸在了后面的墙上。但总也好过被兰斯洛特爆头。

借着后退之势,黑影把克莱儿拦腰抱起,像猫一样翻过墙头。兰斯洛特追上去的时候,克莱儿和黑影都已经无影无踪了。

“你没事吧?”

兰斯洛特回来,看到靠在墙边的赛琳娜。以及躺在地上的查理。

“没事,刚才用了一个魔法,负载有点大。”

“查理呢?”

“我用没有后遗症的魔法把他弄晕了。总不能让他看到家人这个样子吧?”

盔甲碰撞的叮当声越来越近,一队身披轻甲的巡逻人员终于赶到了现场。

“不要动!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

深夜很静,只能听见寒风的呼啸。

赛琳娜躺在装满热水的澡盆里,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眼睛里没有丝毫光彩。

在赶路,战斗,接受盘问之后洗个澡,是很舒服的事情。但她无论如何也放松不下来。

只要一闭上眼睛,玛利亚倒在地上时的脸就会显现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几个小时前还和她有说有笑,还在带着孩子,还在期待新生活的中年妇女,沉默地消失在冬夜之中。

这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亲眼看见死者。

哗啦的水声之后,赛琳娜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躺在床上。

“咚咚咚——”

是敲门声。

“谁?”

她一只手握住魔杖手柄,回应道。

“是我。兰斯洛特。”

“……嗯。什么事?”

“你睡不着吧?”

兰斯洛特坐在门前的地毯上,背靠门板。赛琳娜也像他一样坐下,两人隔着门聊天。

“是因为玛利亚?”

“嗯。”

兰斯洛特轻叹一声,继续说。

“你是不是觉得,都是我们的错?如果我们能早一点到,也许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她没有否认。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刚出道做佣兵的时候,接过一个任务:清除一个食人猴巢穴。委托方是一个村子里的村长,他还派了猎人协助我们。”

“食人猴很多,而且很凶猛,我们打得很激烈。一个猎人在我面前被食人猴撕成了碎片,他的血都能溅到我脸上。我很想救他,但是当时也有好几只食人猴围着我。”

他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就是在讲一个普通的故事。但只有现在的赛琳娜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连着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以至于不得不去接受灵魂法师的治疗。我一直觉得,是我太弱了,害死了他。”

“几个月前我又去了一趟那个村庄,见到了他儿子和他老婆。他儿子已经长到我下巴那么高,和他长得很像。他现在是村里最厉害的猎人。”

“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的意思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可以纪念死者,可以从痛苦中吸取教训,但不能为死者而活着。我们只能向明天看。”

赛琳娜沉默了很久,兰斯洛特也一直坐在那里,没有离开。

“现在还难过吗?还害怕吗?”

“……”

“可以回答是。凡事总有个接受的过程。”

“好。”

她的声音已不像开始那样悲切。兰斯洛特打了个哈欠,轻声道。

“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去南修道院。”

“嗯,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