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离开

芝加哥,铁架桥。

楚子航独自站在红绿灯下,撑着把黑伞,小雨沥沥,薄雾朦胧,灯光下他的背影挺拔如劲松,不远处,隔着一条街面,有人隐隐约约和他对望。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风衣的下摆在风中起伏,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一只手都揣进了口袋,看不清动作,另一只手拉着个小车,上面放着一套复杂的医疗设备,不知道是作何用途。

两个人在沉默中对峙,红绿灯过了三个来回,楚子航没有说任何话,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倔强孤独,像是独行的狼。

黑衣人抽出了左手,那股肃杀之气简直让人以为他要掏枪射击,但他只是对着楚子航招了招手,转身离开。

楚子航快速跟上,两个人沿着铁架桥步行,走向更偏僻的区域,这里的行人本就极少,下了雨就更少了,见不到一个人。

对方开口了。

黑衣人的声音低沉嘶哑,出乎意料,他用的是中文,就是略显生疏,带着些口音。

“你为什么来?”

“…我要加入卡塞尔学院。”

“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我父亲。”

其实爸爸当时并没告诉他这码事,但路明非后来查到了,并把这件事告知给他。

“你知道我们研究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你父亲是谁?”

“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哼……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凭什么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学生?”

黑衣人站定不动,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起伏的胸膛像是雄狮在咆哮。

他转过身来,呼吸声嘶哑粘稠,像是破损的风箱,楚子航看清了他的脸,只有上半张,铁灰色的眸子钢铁般坚硬,下半张脸都被高高竖起的黑领遮蔽了,隐约露出的红色伤疤骇人异常。

“…我必须入学。”

楚子航也站住了,一头毫不驯顺的黑发向着四方伸展,眼神冷冽,他盯着面前的男人。

黑衣人铁灰色的眸子里金色浮动,黄金瞳被点燃,那金色肃杀如兵戈,带着锋利的气息。

楚子航同样点燃黄金瞳,略胜一筹的龙威肆意地发散,压过了黑衣人的气势。

两人在薄雾里肃立,周身的锐气几乎能刺伤人。

“……很久没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了啊。”

黑衣人掏出一把烟草,动作娴熟地卷着,那模样无疑是个浸淫此道已久的老烟棍,可他卷完后并不抽,又放回了口袋里。

“…你通过了,现在就跟我回学院。”

“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明天可以吗?”

黑衣人不耐地皱了皱眉头。

“……最迟明天中午12点之前,芝加哥火车站见。”

“谢谢。”

“冯·施耐德,我的名字,以后我就是你的导师。”

对方说完,转身离开了,没给楚子航开口的机会。

他看着施耐德在雨幕里远去的身影,眼里的黄金色渐渐熄灭,默默凝聚的君焰领域也散去了。

他没法肯定对方亮出黄金瞳的目的是什么……可能是示威,是血统检验,但也可能是在准备言灵。

那个惊惶的男孩已经死在了高架桥,现在的他机械般缜密,不会再犯不该犯的错。

他取出手机,简单地按动几下,随后放回口袋,不远处杂草丛生的废弃老楼里,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跳了出来,动作敏捷。

他收起手机,上面是楚子航刚才发来的消息。

“成功了。”

路明非顺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回到城市,下了雨,街面上没有什么人,玻璃在风声里震颤,雨水流泻过青灰的地面,洗去这座城市的浮华。

雨势渐渐小了,灰色的天压得很低,看不清太阳,空气里弥散着雨后的清香,行人收起伞,像是花瓣闭合,这座纸醉金迷的大都市此时倒有几分淡雅的意味。

他拉起帽子遮住脸,走入酒店,推开套间的门,房间里亮着灯,杂七杂八的袋子堆了满地,都是一些首饰,衣物。

他把这次行动告知了恩曦姐和麻衣姐,两人都没提出异议,只是让自己给她们带几件礼物。

不过有点奇怪,他总觉得恩曦姐会这么简单就把自己放出来不正常,那家伙临走前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小学生出门郊游,一点都不担心。

确实也和郊游没什么区别,卡塞尔学院轻易就能发现楚子航还有一个同伴,他藏在一边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接触他们,跟来的目的也只是不放心楚子航,他是个很倔的人,脾气起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路明非换下了身上已经灰扑扑的衣服,房间里陈设了两张床,他坐下来,白色的床单凹陷,他闭上眼聊作休息。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了,楚子航推开门走进来,坐到路明非对面去。

“他同意了,我明天中午就跟他去卡塞尔学院报道。”

“啊,这么快。”

“我也没想到。”

“记得告诉苏阿姨,她还以为你至少会过完这个暑假的。”

“好。”

楚子航压着自己的指节,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房间里一阵寂静,连窗外雨点碎开的声音都听不见,他们相处的时候常常沉默,可这样尴尬的沉默很少见,大多数时候他们就是不说话也乐意待在一起,虽然沉默,可是气氛不冷。

楚子航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就要离开唯一的朋友去到陌生的城市,接受未知的教育,仇恨和悔恨可以让他变得刚硬,像是红热的铁经过淬火,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偶尔他也会在夜幕里独坐,感到有些迷茫,想着失踪的父亲,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向着神挥刀。

路明非站起来,拍了拍楚子航的肩,向着门外示意。

“走吧,我预定了一家不错的餐厅。”

楚子航一愣,看着对方脸上的微笑,少有的,那张亘古不变如万载玄冰般的脸也扯出一个笑。

“好啊。”

他很少笑,不是因为所谓的“装酷”,而是因为他真的有点面瘫,简单的一个笑对他来说都很困难。

两个人默契地走出酒店大门,穿过人群,走过街巷,坐进一辆计程车。

“记得定期给苏阿姨发邮件,她希望你上了大学一天一封信,我觉得一周一封就够了。”

“知道了。”

“记得有不懂的多问导师。”

“嗯。”

“然后……”

楚子航闷着头应答,路明非在一旁絮絮叨叨个不停,计程车驶过芝加哥的街巷,风格各异的招牌在两侧划过,金色的方尖塔直刺天际。

夜幕下,灯光在高楼大厦上流动,像是光的铁笼罩住了这座城市,水洗过的地面闪闪发亮,今早还有薄薄的雾霭,现在已经消失了,楚子航顺着车窗望出去,一切都像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