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黑夜幕间

当人的五感被封闭时,时间的感知便会于无形中拉长。庄吾默数着心跳,用以判断距离目的地所剩的时间。

“你的同伴似乎有着某种借助阴影穿梭的能力。”柒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从传送原理来看,倒是与守夜者们借助黎明界传送颇为相似。”

“具体来说?”分心二用对庄吾来说并非难事,他一边计数,一边问道。

“根据能量波动就能判断。她在用灰砾包裹你后,将你带入了几乎完全由同样物质构筑的空间,而这些灰砾的本质,都是强烈负面情绪的凝结体。”

柒的语气若有所思。“或许在这个世界,也存在类似幻梦境的空间。”

闻言,庄吾愣了片刻。思忖片刻后,他问道:“是因为不同世界的结构存在差异,因此不能断言每个世界都存在类似的意识空间吗?”

“的确。”倘若此刻的柒仍是人形外躯,那么她或许会赞许地点头。“有的世界甚至存在与现实近乎无异的,纯粹由集体潜意识构成的印象空间;但在某些世界,这样的空间几乎支离破碎,只能容纳某些游荡的灵体。”

“不过,唔......”柒的语气忽然一变,“你竟然在成为执行者之前就在做类似的事情,应该说不愧是你吗。”

庄吾怔了怔。在他的印象中,他应当没有对柒详细说明这件事才对。

“这不是很明显吗。”柒叹了口气。

“作为子程序,我姑且也被分配了大量用以分析的算力。在上个世界和你共处之后,你的为人方式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容易读懂了......倒不如说,哪怕是普通人,在看了你的全部所作所为后,也能很轻易地了解你的个性。”

柒平静地说道:“如果是我认识的你,绝不可能在成为执行者之前无所作为——因为你绝非那样的人。”

“嗯,”庄吾应道。

倏地,某件先前被忽略的事于他脑海中上浮。

“等等。”庄吾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在最开始时,我是在地铁站中被传送走的——换句话说,我在地铁站留下了自身的消费记录,并且大概率会被监控摄像拍到。”

“的确,”柒回答道,“如你所想,倘若有人查询监控摄像和相关记录,大概会发现你的异常。如果继续深入调查,或许那些你不想暴露的东西也会被揭露出来。”

“那......”正欲询问之际,他却听到了柒轻盈的笑声。

“那种事情并不会发生。因为会有人帮你遮掩这件事。”

“在很多世界中,但凡管理超自然事件的官方组织,都知晓普罗米修斯程序的存在——他们同样是我们的盟友,内部会设立专门的部门来处理相关事件。”

“或许在一段时间后,官方会有人来联系你也说不定。”

“如果说,我没有这方面意愿呢?”沉默片刻后,庄吾说道。“如果可以,我不想与特事局有过多牵扯。”

“另外,不论如何,请不要让我的姐姐知道——不论是执行者的事,亦或是我作为个人在暗面活动的事,都是。”

柒的声音沉默了数秒。“我明白了。那么,我们会尊重你的意见。”

倏地,笼罩五感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当他回过神来时,面前的场景已然完全变换。

这里似乎是某处街头小巷。周遭的环境颇为晦暗,以至于近乎难以视物。

但这并未影响庄吾的视力。非人的体质赐予了他异于常人的视力,让他即使在这种环境中也能清晰视物。

庄吾转头看向同伴。此时此刻,白苓那对琥珀色双眸已然变作纯黑,带着冰冷的无机质感。

“四楼右侧阳台内,那里就是目标的位置。”她轻声说道。“对方是研习黑暗法术的恶魔术士,如果继续通过阴影移动,大概率会触发他提前设置的结界。”

“了解。”庄吾点头。“在你的感知中,对方只有一人吗。”

“发散‘暗’的源头,我只感应到了一个。”白苓抬起手,指尖按于眉心。漆黑沙砾向内凝集,攀附于少女的面孔,凝结为纯黑色面具。“这和我们事先调查的情报相同。”

“我明白了。”庄吾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楼层。

恶来将目光自阳台上收回。

房间中颇为昏暗,唯一的光源仅是来自阳台上的黯淡月芒。

对于他这样的恶魔术士来说,这种近乎无光的环境最适合隐藏自身。甚至在白天时,他也会使用结界,将公寓与外界的阳光隔绝。

经过数不清的改造后,不论是他的肉体,亦或是其灵魂,都已经与通常意义上的人类相去甚远——倒不如说,更接近那些在夜幕中活动的黑暗生物。

倘若碰到了那些蛰伏的吸血鬼和活尸,或许它们会将自己视作同类也说不定——每当想到这点,恶来便会露出不无讥诮的刻薄笑容。

在阳台前的落地镜中,恶来端详着镜中的男人。

不修边幅、杂乱无章的头发与胡须,带着蜡质感的发黄面孔,深陷发青的眼窝。在他的眉心正中,一道红色的逆十字纹印颇为醒目。

恶来叹了口气。这是自这个月以来,他所更换的第七具身躯,就连这栋公寓中的防护结界也是这两天临时赶制成的。

最近以来,特事局对暗面的清扫变得越来越频繁。仅仅这段时间,就有一大半的同僚和他失去了联系。就连他自己,也险些死在了特事局暴风般的扫荡中。

倏地,一个仿佛由光焰构筑的身影于记忆中浮现。恶来打了个寒颤,冰冷的恐惧从脚底涌上头顶——只是回忆那个身影,他的身躯便难以遏制地战栗起来。

烈阳、无暗、白魔......在暗面世界,有着许许多多对她的称呼。但是有一个身份,却是所有人都承认的:

代号昼明——特事局东部分区的王牌。

当时,在他的灵视中,那人的存在就像是昊昊烈日,而他自身不过是干涸大地上的蝼蚁,仅仅只是靠近些许,灵魂都会被无情地蒸作残渣。

那对漠然的金瞳仅是投来一瞥,就让他几乎完全失去战意。若不是恶来并非其主要目标,而且他也准备了紧急传送手段,只怕就会交代在那次清扫中。

倏地,他感到衣兜中的手机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