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已定,公子当小心锦衣卫才是!”陈咸白鹇青袍,言语之间,颇有五品官员的气度。
贾环会心一笑,点头道:“朝廷面貌焕然一新,今上英武,励精图治,直隶地区革故鼎新,还需陈前辈相助!”
听着贾环的称呼,陈咸心中一动,拱手道:“当为陛下效力,在下钦慕张总宪久矣!”
“说来,临安张本为河南张氏分支,老师亦曾与河南陈留、开封任职。”贾环点到即止。
见陈咸有些吃惊,贾环面色淡然道:“这两日,家严奏疏便会呈上,陈前辈亦要把握好时机才是!”
奏疏内容自是痛斥东府贾珍枉负君恩,与之划清界限。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内容是贾家自请清查土地,造册登记,率先以丁银入亩,按田亩数缴纳赋税。
丁银者,人口之税也,承袭自前朝,顾名思义,按人头之多寡缴纳赋税,无论有田与否。
这就出现了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的情况。
自元昌以来,大虞朝廷虽加强了对人丁造册的编审,要求地方将丁银与田税共同上交,然官吏贪墨者依旧难以杜绝,更是无法触及到土地兼并这一根本问题。
随着人口剧增,又有此次大虞全境范围内的水灾,因土地兼并带来的社会矛盾已经尖锐到爆发的边缘。
还在串联信息的陈咸闻言眸子骤然一凝,干练、蜡黄的面容之上浮起一抹热切,袖中的双拳都不自主握了起来,豪迈、断然道:“本官定然全力协助张总督!”
贾环不由心生感慨,陈咸这有些病态的事业心,恍惚之间让他想到了一人。
“还请陈治中安排,我今日所来正是为了府内奴才私放银子钱之事!”信息交换得差不多了,贾环吃了口茶笑道。
陈咸抚掌一笑:“我已与张太守禀告,方才谈兴大起,一时忘却,还请公子少待!”
快刀斩乱麻,为了防止锦衣卫生事,昨日陈咸便将此案做成了铁案。
贾环摇头失笑,与聪明人说话不仅是简单,更重要的是舒服,倒是不知程日兴与政老爹在湖南如何。
两人又略作闲聊,不一会便有堂房人员前来,贾环与陈咸略一点头便各自离去。
到了一处院落内,那堂房引路之人便已退下,此处本是顺天府衙一处废弃的牢房。
贾环迈步而入,就有两名侍女行礼,屋内虽不及荣国府内奢华,但一应家具齐全,干净整洁,更有酒水吃食随时供应。
“你们下去吧!”
贾环话语落下那两名侍女对视一眼便是退下,将房门带上。
“环老三?!”
王熙凤见了贾环,柳眉倒竖,张嘴便难言客气。
贾环失笑,坐在椅子上,看向木栅栏内笑道:“怎么,琏二嫂住了一夜,这气性还未消,莫非还想多住几日不成?”
与陈咸谈话才知,巡抚云光昨日来信施压,不过这可没法让府尹张贯俯首,况且这背后可是有荣国府、直隶总督张子任的存在在。
结果不问可知,云光的信石沉大海。
看着神态悠然的贾环道,王熙凤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嫂子莫要等了,直隶之地,没人能带你出去!”贾环心知王熙凤在等什么,也不废话。
夜里黑,王熙凤过来时只以为自己进了大牢。
“什么?!”凤目一斜,王熙凤面带不可思议,她可是借着王子腾和贾府的名头给对方去的信,还封了三千两白银。
原想着堂堂巡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可她哪里清楚朝堂官员体系。
张子任如今身为直隶总督,总理直隶地区之事,张贯或者说整个顺天府谁又会为了一个巡抚得罪左都御史。
与张贯只寥寥几面,贾环知道对方极为爱惜羽毛,银印府尹,再进一步便是巡抚,俯就云光?
王熙凤这时冷静下来,看向贾环道:“琏二让你来的?还真个怵头鳖!”
贾环抿了抿唇,并未接话。
王熙凤有些愣神,眼睛失焦,手掌下意识地抚了下腹部,好一会冷笑道:“我是贪心放印子钱,可你环老三就是好东西?”
贾环原本还有些同情,闻言心道我不是好东西跑这来看你,琏二是好东西只忙着与多姑娘考试。
气得一笑,贾环饶有兴致地看向王熙凤。
“别以为我不知道东府的事!”王熙凤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看着依旧神态自若的贾环,心里气结。
她昨儿夜里思考许久,早已将事情还原了个大概,嘲讽道:“东府庄子没了那时,你就开始算计吧?!”
“那印子钱、强占人妾之事,还有贾芹举报,哪件事不是你环三爷的手笔?!”
“恐怕就是东府蓉哥儿整日里给他老子送女人也是你指派的吧?!”
说到这,王熙凤打量了一眼贾环,见对方清秀的面容之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漆黑的眸子看向自己。
贾环这般态度等于是默认,王熙凤心里一惊,东府何时竟然被这小子把持到了这般地步。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王熙凤凤眸一亮,笑道:“东府当初被赖家牵扯之事也是你?!”
不愧是凤辣子,贾环心里直呼精彩,面上却毫无波动,淡然笑道:“嫂子这话好生奇怪,朝廷有司查处,自有定论,我费心奔波可从未懈怠!”
此话一出,王熙凤白了贾环一眼,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矢口否认,读书人当真是虚伪至极。
黑的说成白的,如今贾环在两府之内的形象可谓光辉。
忽地,外面有丫鬟敲门入内,禀告道:“陈治中让奴婢传话,私放印子钱乃是重罪,案犯来旺一家已判斩监候!”
说罢,便是掩门退了出去。
贾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陈咸安排得十分妥当,当下肃容道:“按大虞《真犯杂犯死罪条例》,凡枉法受财,非法敛财牟利者,皆按斩监候处置!”
贾环的话如同一记重锤落下。
王熙凤想到昨夜贾琏趁黑送自己前来,一路遇见的行刑残酷景象,心内惧怕不已,她昨夜也因此没休息好。
贾琏亦被前院大牢满地血渍,差役在地上拖拽奄奄一息犯人的场景骇了一跳,囫囵将凤姐送进来,连关在哪里都未细看。
看来顺天府衙一行很有效果,贾环清楚以凤辣子的心性,没有些令她畏惧之事,怎会回头。
贾环接着道:“嫂子可是主犯,莫要再多想了,王家不会有人来!”
王子腾不在,依靠王子胜、王仁?那和卖了她王熙凤自己有什么区别?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熙凤闻言惨然道:“环兄弟,是我贪恋钱财,不听规劝,私放印子钱,闹出人命,方有今日!”
贾环颔首,他一直在等凤辣子主动低头,有些事必须她亲自说出口
“可我如今有孕在身,环兄弟亦是孩子叔叔,如何忍心?!”王熙凤抚摸着肚子,她清楚贾琏是不会来了。